01
"你的修为不如我,你的计谋,同样可笑,你输了."
男子手腕随意一甩,将剑收回剑鞘.侍立的侍女走上前,接过剑,默默退了出去.
五脏六腑被自爆粉碎,预想中的疼痛却始终没有到来.顾平林趴在地上,仰望着眼前的身影.
那张脸缓缓低垂,一双妖娆绝伦的美眸,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男人薄唇微微勾起,温暖而又带着嘲讽.
"这辈子,来世,输的永远是你,顾平霖."
失败了?
他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他咬紧牙关,挣扎着想要动弹,但眼前的景象已然消失在一片空白的海洋中.
不...他放不下.他拒绝.他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我没有输...如果我能再活一次..."
他的低语太微弱,无人听见.就连他自己也听不见了.
如果还有来世——
02
顾平林猛地惊醒.那张令人难忘的脸不见了.马车在他身下嘎吱作响,磨损的木头发出的嘎吱声在他耳中清晰可见.这辆车破旧不堪——以前是用来接送顾家佣人的.
他的小手紧紧攥着,掌心布满了汗珠.
是的,他回来了.顾平林缓缓吐出一口气,平复了胸中的狂风暴雨.他一根根手指舒展开来,平静地抬起头.
对面,两个顾家佣人见他醒了,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闲聊起来.
这些人的面孔,他前世见过无数次,如今已不再令他恼怒.能有机会回来,本身就是个奇迹.他如今正走在通往道的道路上,何必浪费精力去怨恨路边的蝼蚁呢?
还有多远?
他很热切,但又焦躁不安.
顾平林再次闭上双眼,等待着.
大概喝了一口茶的时间,外面才传来一些动静,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一个仆人说道,急忙跳了下来.
"九少爷呢?"车夫问道.
"这小子,估计还在睡觉呢."小厮冷笑一声.他可是妾身出身,顾家可没几个人把他当成真正的少爷.
老仆人皱了皱眉,低声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蛊虫,主人最看重的是他的名声,这小子要是闹起来,可要是我们赔了."
年纪较小的那位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话未说完,马车的帘子猛地掀开.三个人齐齐转头,只见十岁的九少爷独自走了出来.
在修士世家,传统礼仪至上.即便是庶出身的孩子,顾夫人也得装腔作势.他被塞进仆人的马车里,没错——但他穿着一件崭新的袍子.然而,这绿色的袍子却让他苍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他的头发整齐地扎在一顶银冠下,毫无瑕疵.
他很可能像他的母亲.他那精致的杏仁脸,对于一个男孩来说,简直漂亮得有点过了.
顾玖少爷从马车里出来,小手本能地背在身后.他瘦弱的身躯挺拔,仿佛负着无形的重量.就连嘴唇轻轻一抿,都带着一丝威严.一双大眼睛直视着前方高耸的朱红色城门,锐利而明亮.
这可一点也不像他们记忆中那个胆小怕事,沉默寡言的男孩.三个仆人顿时愣在原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顾平霖已经跃下,向前走了过去.
高耸的红色大门,宽阔雄伟的石阶——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贵族的尊贵气派.宾客络绎不绝,有修士,有世家子弟.两排仆人站在门外,他们简朴的长袍,面料甚至比某些宾客的还要考究.每个人都带着同样精致的微笑,举止礼仪得体.无论来访者身份地位如何,他们都会受到同样恭敬的接待.唯有屹立万年的家族,才能拥有如此的纪律.
顾平林的目光锁定在那块墨黑金字的匾额上,他一步步的向匾额走去.
段家.
前世,这里是他命运的转折点,只是那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终于,我又见到你了...我永远的对手.
03
"娘亲,九哥来了."长子顾平安连忙提醒道.
顾夫人冷冷的看了顾平霖一眼,转头对顾老爷说道:"老爷,人都到齐了,我们进去吧."
顾平林因为被塞进佣人的马车,落在了队伍后面,迟到了.顾老爷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回头厉声道:"磨磨蹭蹭什么?"随即迅速定了定神,上前迎上段家管家,笑容可掬,礼节毕恭毕敬.
"奴婢生的就是奴婢生的,傻得跟石头似的."二儿子顾平生嘟囔了一句.他自己也是庶出,却对顾平林却很瞧不起.
顾老爷和几个成年的儿子们,男宾们被引进了正门,一队丫鬟从侧门过来,护送顾夫人和女宾们到了后院.顾夫人牵着小儿子顾平真,带着几个私生子和丫鬟们,往内院去喝茶.
等丫鬟们退下之后,顾夫人才回头,冷冷的说道:"今日你们谁都别想犯错,我说清楚了吗?"
她针对的可不只是顾萍琳——那些私生子大多还有生母在世,其中一些还深得顾老爷的宠爱,自然成了顾夫人的眼中钉.孩子们对她的警告反应各异,有的胆怯,有的漠然.相比之下,一动不动,默默无闻的顾萍琳倒是意外地赏心悦目.
顾家的座位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这时才明显看出和段家的区别.和段家相比,顾家根本不值一提.他们虽然号称修真世家,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家族,几代前因幸得一本低级功法传承,才在修真界站稳了脚跟.在真正的古族面前,顾老爷既自卑又巴结.所以他费尽心思才拿到邀请函,厚着脸皮来此拉关系——他今天可不能让家族出一点差错.
顾夫人认出几位是其他小贵族的小姐,吩咐了几句,便忙过来寒暄,顾家的几个小子则被领到花园里玩耍.
04
段家的"花园"更像是一座小山:竹林,花坛,瀑布上的拱桥,清澈池塘上的亭台楼阁.雅致的屋顶在浓密的枝叶间若隐若现.宾客们可以自由漫步,但重要区域则受到魔法和屏障的保护.每条小路都有值班人员值守,以防有人迷路.
正如他记得的那样.
顾平林跟着其他人四处张望,却不见他要找的人的踪影.那男孩现在应该和他差不多大,估计和其他几个公子在一起.顾平林并不着急,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去见一个人.
其他顾家子弟不习惯这种正式的场合,紧张地站在聚会的边缘.顾平林熟悉了周围的环境,悄悄地端了一杯茶,悄悄地从记忆中溜向一条僻静的小路.
"九哥,你要去哪儿?不许乱跑!"顾平生看到他,厉声喝道.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过去.
但顾平林却很平静."上厕所."他淡淡地回答,继续往前走,丝毫不理会身后的喧闹声.
"等下让顾夫人惩罚他吧."顾平生冷笑一声.
05
越往前走,小路越显得僻静.落叶散落在地上——显然已经好几天没打扫了.虽然一些过往的记忆已经模糊,但顾平林早已不再是那个偶然跌跌撞撞来到此地的天真少年了.每到岔路口,他都会短暂驻足,看看落叶的飘动,寻找正确的方向.
小路尽头,一座凉亭.亭内石桌兼作棋盘,两位老者分别坐在两旁,正沉浸于棋局之中——正如他记忆中的那样.
执白的那人身着深蓝色的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慈祥温和.此刻,他手中握着一枚白子,显然正为下一步的走向而苦恼.
掌握…
顾平林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握着茶杯更紧了,垂下了目光.
那人正是灵心宗宗主岳松亭,顾平林前世的师父.正是这次相遇,岳松亭对他产生了兴趣,并收他为徒.从此,顾平林走上了修行之路.岳松亭对他而言,如同第二个父亲,是他生平最敬重的人.岳松亭临终前,将宗主之位传给了顾平林.然而,顾平林对"那人"的忤逆,却招致了可怕的报复.他的灵核被毁,灵心宗地下的圣泉也随之崩塌,宗门从此衰落.
师父倾尽一生为之奋斗的宗门,却被他亲手毁掉.这份悔恨至今萦绕在顾平林心头.如今重见师父,愧疚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良久才平复心情,才迈步上前.
岳松亭头也不抬,依旧看着棋盘,随意地说道:"给我倒杯茶好吗?"
和以前一模一样.
顾平林低头,"是,先生."
正要奉上茶,岳对面的男人突然说道:"我也来一杯."
这次顾平霖知道他是谁了.那是明清子,修真界以读命闻名.他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却比岳松庭年长许多.他头发花白,但眉毛依然浓黑.他身穿宽大飘逸的白色长袍,一副仙圣的模样.
但前世,明清子却从来没有请过茶.
顾平林只顿了顿,就走过去,把茶放在岳松亭身旁.这杯茶是他精心挑选的——段家的茶一向好喝,而且这还是他师父最爱的野毛茶.岳松亭抿了一口,惊喜地笑了笑."好茶."
他显然很高兴,转过头,眨了眨眼."啊,真是个好孩子."
明清子挑了挑眉,"这孩子..."
"潜力无限."岳松亭笑眯眯地扔掉棋子,一把将顾平林拉近,"小子,你说说看,你是哪个家族的?叫什么名字?"
顾平霖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避开了师父的目光.
岳转头看向明清子."你觉得呢?"
明清子没有回答,他看着顾平霖的脸,眼里满是疑惑和怀疑.
但这一次,顾平林做好了准备,他坦然面对那目光,毫无惧意.
良久,明清子才收回目光,轻笑一声,"一杯茶而已,就给你了,看来,缘分还是眷顾你的."
岳松亭哈哈大笑,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的时间快到了,这辈子恐怕都突破不了了,灵心宗..."
"命有天意,道有道."明清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又看了顾平霖一眼,"我东去海边,只为了见你最后一面.既然已经过去了,我该走了."
岳松亭顿时明白了——他永远无法飞升,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即便如此,作为一名终生修行者,他依然感到平静.他起身抱拳."谢谢你还记得我."
明清子点点头,"若是缘分允许,来世你得道,我亲自带你去."
这样的承诺,可谓是人情至深,岳松庭深深鞠躬,感激不尽.
明清子一手将他扶起,笑着说了声"再见",便如雾气般消失了.
06
顾平林愣在原地.
不是因为那次告别,而是因为前世,明清子对他的评价是:
"太过痴迷.注定要遭遇灾难.短暂的一生,没有好的结局."
岳松亭被他的天赋所感动,无论如何都收留了他——而预言也应验了.他的执念最终酿成了悲剧.他不仅自爆身亡,还拖垮了整个宗门.
那么为什么这次情况发生了变化?
岳松亭心想,转头看他:"顾家小子,我走了,你原路回去吧."
和之前一样,他没有说要收徒弟.
顾平霖回过神来,最后看了一眼自家师尊,轻声应道:"是,师尊."
那一眼,想必是带着太多的感情.岳松亭愣了一下,却也没多问,只是拍了拍顾平林的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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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熟悉的身影消失不见,顾平林才抬起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是的...往事清晰如镜.我或许仍怀有必胜的意志,但我绝不会再肆意妄为.我会光荣地击败他,守护灵心宗,磨砺我的道心——最终抵达正道.
下定决心后,他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当他回到孩子们所在的地方时,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就连大部分客人也散去了.
和刚才一样,外面的宴会应该开始了.前世,他被段家的佣人领到这里,结果被顾老爷打了一顿,说是段家丢脸.
但这次...
顾平林笑了笑.不过是一顿饭而已,错过也没什么损失.段家的点心散落在地上,够我吃饱的.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端着托盘走过,看到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少爷,您是哪家的人?怎么没来参加宴会?您迷路了吗?"
被当成小孩子对待,顾平林倒是不介意,反问道:"你们六少爷在外面吃饭吗?"
"六少爷?"侍女注意到他衣着朴素,却又察觉到他气质异样——一看就是名门望族的少爷.她语气恭敬了一些."他陪客人待了一上午,说累了.现在在花园里休息.要不要我带你去?"
顾平林婉言谢绝,又问了几句,便快步朝花园走去.
07
阳光温柔地洒在盛开的花朵上.
花瓣铺满脚下的小路,微风吹拂,花香飘荡,处处弥漫.
在那绚丽的色彩之中,他看到了那道身影.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独自一人躺在雕花栏杆旁的绣花躺椅上,手里拿着一卷卷轴.
他早熟而聪明,早已对与同龄孩子玩耍失去了兴趣.
栏杆外牡丹盛开,少年一袭素衣,面容比花儿还要耀眼.
他微微歪着头,目光却明显没有落在卷轴上,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段庆明.
顾平林低声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平静而坚毅的愤怒.
是的,就是他——段清明,前世逼得顾平林自生自灭的那个男人的少年版.即便到了弥留之际,段清明也用同样的话嘲讽他:
"这辈子,下辈子,你永远都是那个失败者."
但现在——他回来了.
手里拿着前世的战争契约.
段清明你敢回答吗?
顾平林眉头一挑,负手而去,一步步走向曾经最大的仇人.
——我来了,我永远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