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卡尔城并非表面闪耀的巨塔能概括的全部.
陆鸠如同一片被抛弃的污渍,融入了钢铁巨兽阴影下的窄巷.刺鼻的霉味,垃圾腐败的酸臭,劣质合成营养膏的油脂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城市根基最"真实"的呼吸.冰冷的雨水不知疲倦地从锈蚀的排水管滴落,砸在积水的坑洼里,啪嗒…啪嗒…单调的声响像是给这片死寂敲着丧钟.硕大的变异老鼠在堆叠得摇摇欲坠的垃圾桶间灵活穿梭,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它们啃噬的是城市光鲜表皮下的脓疮.
目光所及,巷道两侧污浊的屋檐下,堆满废弃物的墙角里,蜷缩着一具具或麻木,或痛苦,或彻底失去生息的躯壳.他们是巴卡尔辉煌基石下被榨干的残渣,与垃圾并无二致.陆鸠裹紧了母亲留下的破旧黑色斗篷,冰冷的围巾紧紧缠绕着脖颈,仿佛要隔绝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也锁住自己行尸走肉般躯壳里最后一丝流动的脆弱.脚下的积水映着他模糊的影子,像一个在噩梦中徘徊的幽魂.
两天了.
距离那座冰冷的实验场,距离母亲在他眼前化为飞灰,距离锈铁村彻骨的死寂与父亲僵硬的尸体,才仅仅过去了两天.那揪心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未曾有片刻消散.每一个呼吸,都带着血腥和铁锈的幻味.他甚至无法哭泣,眼泪早已在母亲消逝的白光中被彻底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东西,填满了胸腔空洞.
饥饿感却在此时猛烈地撕扯着他的胃壁,如同有无数铁钩在里面翻搅.从瓦特村一路到此,未曾进食.身体的极度虚弱和体内"雷池"的运作,都需要巨大的能量.
就在他脚步虚浮,视线有些模糊之际,前方一个穿着油腻工装的男人,随手将半块皱巴巴的合成面包扔进了脏水里.那抹带着油污的食物碎屑,在陆鸠眼中却瞬间爆发出诱人的辉光.
吼——
低沉的咆哮并非来自喉咙,而是源于身体对生存最本能的饥渴驱动.陆鸠的双眼猛地锁定目标,身体在求生欲的驱动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速度.他像一头发现腐肉的鬣狗,骤然扑向地面,完全无视恶臭的泥泞和围观者惊诧或鄙夷的目光,一把抓起那沾满污水的面包,疯狂地塞入口中,用力撕扯,吞咽.粗糙干硬的面团摩擦着食道,那微弱的热量却带来一丝扭曲的满足.
就在这狼狈吞咽的瞬间,意识深处,那古老而冰冷的意志在低语.青魇...或者说"梦魇".两天来,他无数次尝试与体内这寄生的恶魔之魂交流.那并非对话,而是意志的试探与规则的确认.
"契约已定.猎物需由猎手选定."青魇的低吟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在他灵魂中回荡.[力量的源泉...是灵魂.生灵逸散的生命电光,记忆的碎片,意志的残渣...皆为我食粮.我即你们文明定义的'恶魔',与你脊椎同鸣的异世之魂.吞噬,方得力量;吞噬,方得生存.]
就在陆鸠勉强压制住胃部的痉挛,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时,前方巷口突然传来剧烈的轰鸣和金属撞击声!
三名身影在狭窄的空间内疯狂碰撞.两个身着灰色镶银边制服的身影——明显是官方"觉醒者协会"的成员,正合力围攻一个宛如移动堡垒般的壮汉!那壮汉双臂赫然装备着两具粗壮的,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液压机械臂!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两名协会成员的觉醒能力——一个操控空气压缩弹,一个手掌喷射着能量利爪,攻击落在那金属臂上却火花四溅,效果甚微.其中一个协会成员被壮汉的机械爪猛地钳住腰腹,另一个被巨大的金属臂臂重重砸在墙壁上,呕出一口鲜血,暂时失去战斗力.
"杂鱼!就凭你们也想抓老子'铁腕'泰格?"壮汉狞笑,巨大的机械臂夹紧,被钳住的觉醒者发出痛苦的惨嚎,骨骼作响.另一个想挣扎爬起,却被一脚踹翻.
陆鸠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狰狞大笑的壮汉泰格.
机会!
一个绝佳的测试机会,一个...获取官方身份掩护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这个肆意使用暴力,碾压弱者的家伙,散发的"灵魂"气息在青魇的低语中如同黑暗里的篝火般"明亮"而"饱足".
不需要语言,行动即是意志.
在泰格狂笑着准备将被他钳住的觉醒者用力甩向墙壁,意图将其彻底废掉的瞬间——
陆鸠的身体动了!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捕捉!没有奔跑的过程,更像是空间被扭曲了一下,原地只留下一圈低沉的空气爆鸣声和一闪而逝的暗红雷弧残影.他的目标不是救援,而是杀戮!
"Ghost."
冰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判词,轻吐而出.
体内的"雷池"骤然沸腾!狂暴的暗红色电流如同地狱岩浆从脊椎的空洞处喷薄而出,瞬间流遍全身!所有的力量被疯狂的意志压缩到极致,凝聚在那已经青黑如玄铁的右拳之上!陆鸠的身体在这一刻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根被压缩到极限后陡然释放的超合金弹簧!
而那凝聚了庞大动能和毁灭能量的拳头,就是弹簧前端弹出的——断头铡刀!
砰!!咔啦啦啦啦啦——!!
恐怖的碰撞声盖过了雨滴!
陆鸠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泰格左侧,缠绕着毁灭性暗红雷光的拳头,没有半分偏移,精准狂暴地轰在了泰格格挡过来的巨大液压机械臂上!
摧枯拉朽!
厚重的合金装甲在这非人的力量面前比纸片还要脆弱!机械臂的前半截连同内部精密的液压系统,传动装置,被一拳彻底打爆,炸裂!扭曲变形的金属碎片裹挟着油液和火星疯狂四溅!这力量并未停止!余势未衰的拳力狠狠贯入泰格被包裹在机械臂内的血肉手臂!
咔嚓!咔嚓!咔嚓!
清晰的骨骼断裂粉碎声如同炒豆子般密集响起!从肩胛骨到小臂骨,在那压倒性的冲击力下,寸寸粉碎!泰格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惊恐彻底淹没,发出一声非人般的,撕心裂肺的惨嚎!
他那庞大的身体如同被攻城锤正面砸中,猛地向侧面倒飞出去,重重撞塌了一堆垃圾箱,被破碎的金属和垃圾掩埋了大半,只剩还在发出微弱惨叫和抽搐的上半身露在外面,右臂完全成为一摊烂肉混合金属碎片的恐怖景象.
暗红色的电弧在陆鸠的拳面闪烁跳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他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堆废墟,确认猎物丧失反抗能力.
两个幸免于难的协会成员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恐怖一幕,如同见鬼一般.他们的制服破损,身上带伤,望向陆鸠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深深的后怕.
其中稍显年长的成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撑着行了一个标准的觉醒者协会致敬礼:
"谢…谢谢您出手相救!您挽救了我们的生命,帮我们维护了协会的尊严和城市外围的秩序!我是三级执行专员李昂,他是王远.请您...务必跟我们回一趟东十五区觉醒者协会做个简单的笔录和身份登记,我们需要上报您的见义勇为行为.协会会予以表彰和资源倾斜!"他的目光扫过陆鸠破旧的斗篷,语气带着明显的尊敬和邀请.
雨还在下.很快,一架通体漆黑,印有觉醒者协会鹰隼徽记的浮空运输车发出低沉的引擎声,如同幽灵般降落在狭窄巷口边缘.几名装备精良的行动队员迅速跃下,用专门的束缚装备粗暴地将重伤昏迷的泰格抬上了车.李昂和王远小心翼翼地引着陆鸠登上了同样略显拥挤的车舱.
东十五区觉醒者协会分部,没有想象中金碧辉煌的高塔,而是位于城市中层区域一栋不起眼的,功能至上的灰色复合建筑内.登记室干净但冰冷.流程很程式化:询问基本信息（陆鸠报了真名和瓦特村住址,职业自然是无业）,记录事件经过（两名专员极力描述了陆鸠恐怖的实力和见义勇为）,填写表格.
就在陆鸠低头在冰冷的电子屏上默默签下名字时,一股沉重,冰冷,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瞬间压垮了登记室不算宽敞的空间!
所有人都感到呼吸一窒.
沉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一个身影堵在了门口,仿佛连光线都被他庞大的身躯吸走了一半.
这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黑人巨汉!皮肤如同抛光的深色金属,覆盖着大大小小数十道狰狞交错的疤痕,其中一道险之又险地划过他失明的左眼,留下一道灰白混浊的竖痕,更添凶厉.他的右臂被一具巨大,暗哑无光但充满暴力美学的特种合金机械臂取代,粗壮的管道和复杂的关节如同附骨之蛆缠绕其上.仅存的右眼如同最精准的狙击镜,牢牢锁定在陆鸠身上.那眼神中的杀意和审视毫不掩饰,仿佛能看穿人的骨髓.他只穿着协会的黑色紧身战术背心,虬结的肌肉块垒分明,压迫感足以让常人双腿发软.
李昂和王远瞬间站直身体,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这巨汉根本没有理会其他人,一步跨入室内,沉重的机械臂在金属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那张布满伤疤的脸凑近陆鸠,仿佛在嗅着一件危险品.机械臂下的血肉左手,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重重搭在了陆鸠穿着单薄斗篷的肩膀上!
那手掌如同冰冷的铁钳,蕴含的力量似乎可以轻易捏碎肩胛骨.
低沉,如同砂轮打磨骨头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危险的嘲弄:
"小鬼头…"这称呼从他口中吐出,充满上位者的俯视.巨汉仅存的右眼如同探照灯,穿透陆鸠低垂的发帘,似乎直接扫描到了他更深层的秘密."...你身上,没有'蜂鸣器'的味,也没那该死的血清光弧..."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极冷,带着一股洞察本质的寒意,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他妈还没接种过'觉醒疫苗'?"
陆鸠的身体在对方手掌压下时本能地一僵,脊椎空洞处传来青魇魇冰冷而兴奋的共鸣.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直视这位凶神巨汉的眼睛,没有躲闪,也没有恐惧,那黑瞳深处如同冰冻的深渊.他没有说话,只是迎着那充满压迫和杀气的注视,默默地点了下头.
整个登记室的温度仿佛骤降冰点.
他的脸上,那道划过瞎眼的伤疤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牵扯起一丝近乎...病态的兴奋?他搭在陆鸠肩上的手掌,那无法抗拒的力量感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在掂量着一件即将被送入熔炉的稀有金属.
"哈…哈哈…"布洛克发出一声低沉,毫无笑意的嘶哑笑声,那独眼中的光芒愈发危险:"...好,很好.这年头,能在野地里自己长出来的'秧苗'可稀罕了..."他巨大的头颅压低,带着油污和铁锈气息的热气几乎喷在陆鸠脸上:
"...协会特招预备序列,编号'灰烬'.小鬼,你的'麻烦',现在才他妈刚刚开始.跟我来,带你去...'补种'."
他的语调极其特别,充满了不容置疑,最后"补种"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窒息感,仿佛即将踏入的不是医疗室,而是专门为了摧毁他这种"不合规存在"而准备的毒气室.
陆鸠右腕上的荆棘烙印骤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