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清晨,阳光羞涩地洒在老屋弯曲的瓦檐上,金色的光线穿过薄雾,落在静静流淌的小河上.几艘乌篷船缓缓滑行,水面泛起微微涟漪.街头巷尾尚未完全苏醒,耳边传来的是单车铃声,老式钟表的滴答声,还有邻里间含糊而温柔的招呼声.
在狭窄的弄堂间,一个身影快步穿行.灰蓝色的校服,磨旧的运动鞋,还有一个已经泛白的双肩包.她叫林穗,十七岁.是那种在人群中容易被忽略的女孩,但只要多看一眼,便难以忘记.
林穗的皮肤如瓷般洁白,却透着一种睡眠不足的淡淡疲惫.她的眼睛黑如墨玉,沉静中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柔软与坚毅.她的头发如夜般漆黑,低低束在脑后.身材瘦削,看起来柔弱,却有种静默的力量藏在举止间.她走路的步伐,就像一个从小便习惯在风雨中前行的人.
脑海里,一串紧绷的念头不断交错:
——今天还有米吃,可明天呢?——妹妹昨晚有没有睡好?——得省钱,得读书,得撑下去.
一如往常,在学校门口等她的是两位朋友:陈悦——爱打扮,说话大胆,深棕色的直发上别着一枚亮闪闪的发夹;李晓晴——个子矮小却嗓门响亮,脸颊常常红扑扑的,眼神里总带着点小火花.
——穗穗!你看昨晚章子怡演的那部新剧了吗? — 陈悦兴奋地挥手.
——那个神秘厨师的?!我真的在那场雨戏中叫出了声! — 李晓晴立刻接话.
——她穿的那身校服我一定要买,市中心那家店就有! — 陈悦一边刷着手机一边说.
林穗轻轻一笑,背起书包慢慢走近.
——你们就知道追剧买衣服.
——你就知道学习!哪天你做梦都在算数学题,我都不惊讶! — 李晓晴不甘示弱地戳了她一下.
三人笑作一团.
但下一刻,林穗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的目光定格在校园一角——
那里,有个陌生的身影站在公告栏旁,神情有些迟疑,像刚来到这个世界.
他个子很高,肤色偏浅,小麦色的皮肤与卷曲的浅棕色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右手握着一根黑色的手杖,戴着细边眼镜,安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从另一个国度走进了苏州的晨光里.
林穗看着他.
而那一刻,他也抬起头,看到了她.
目光交汇.
短短一秒,仿佛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他的眼睛是少见的灰绿色,清澈宁静,带着一丝不属于这里的孤独与温柔.而林穗的眼眸,如深井一般沉静,泛起了轻微的波澜.
她迅速移开目光,心跳莫名加快.
——穗?快进去了,要打铃了! — 陈悦叫了她一声,没察觉她的失神.
——嗯...来了. — 她回过神来,步履平稳.
但心中那个悄然亮起的火光,却再也无法熄灭.
公告栏旁站着一个男孩,正有些迟疑地环顾四周.一看就知道是个外国人——个子很高,皮肤是淡淡的麦色,棕色的卷发垂在额前,右手轻轻扶着一根低调的黑色手杖.戴着细框眼镜,面容平静,却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感,仿佛在努力适应眼前这个陌生的世界.
就在林穗注意到他的那一刻,他也刚好抬头,看见了她.
目光在空中交汇.
短短几秒,仿佛时间都被拉慢了节奏.
加布里埃尔的眼睛,是少见的灰绿色,沉静而陌生.而林穗的双眼,如墨水般深邃,透着警觉与温柔.这一眼,像是穿过喧嚣与距离的低语,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奇,意外,也许还有一丝认出彼此的感觉.
林穗猛地移开视线,心跳却忽然加快了.
——穗穗?马上就要打铃啦! — 陈悦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啊?噢,嗯... — 她轻声应着,强作镇定地望向前方,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可她知道,心里有个微小而陌生的火苗被点燃了.
她们笑着走进教学楼.几秒后,铃声准时响起.
教室里吵吵闹闹,直到王老师推门而入.他个子高,神情严肃,眼镜总爱滑到鼻尖,站在那里,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今天我们有一位新同学加入.
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男孩走了进来,脚步轻缓,手中扶着那根熟悉的黑色手杖.皮肤是浅棕色,头发微卷,眼睛则是那抹让人记忆深刻的灰绿色——像藏着某些还未说出口的秘密.
——他叫加布里埃尔,来自巴西.今后几个月,会是我们班的一员.
加布里埃尔微微鞠了一躬,用略显口音却坚定的语气说道:
——Hello. I'm Gabriel… Nice to meet you all.
王老师点点头,环顾教室一圈.
——林穗,作为班上英语最好的学生,这段时间你负责帮助他适应.
林穗一愣,下意识抬起头.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她.
——好的,老师. — 她答应得轻声又稳重.
加布里埃尔朝她微微一笑.她则轻轻点头,迅速移开视线.
可心里那一点不明所以的悸动,仍在缓缓蔓延.
加布里埃尔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林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轻轻回应,随后迅速移开视线.可她心中那种莫名的新鲜与困惑,像微风中起伏的湖水,悄然泛起涟漪.
数学课上,意外悄然发生.
当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复杂的方程式,全班鸦雀无声,无人举手时,是那个"外国人"举起了手.
——Can I try?
他的发音清晰,语气从容.站起身,走到黑板前,动作不慌不忙.笔锋落下,数字逐步展开,思路清晰,过程简洁.不到两分钟,他写下答案,转身看向老师.
——That's the solution.
整个教室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心跳声.
——没想到啊,外国人居然是天才.——帅,聪明,连数学都这么厉害? — 李晓晴低声惊叹.
——这种男主角,只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吧? — 陈悦轻声笑着.
加布里埃尔装作没听见,但眼角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其实,他们说的每一句,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前往操场或食堂.
林穗低头收拾书本.就在这时,两个熟悉的声音又凑了过来.
——穗穗,你今天脸色好差...是不是又没睡好? — 陈悦盯着她,语气里满是担忧.
——肯定是昨晚又熬夜了,对吧? — 李晓晴皱着眉,小声问.
——一定又没吃早饭.要不要来点我的饭团?是我妈亲手做的!
林穗笑着摇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真的没事,别担心.
——"没事"个鬼啦!你再这么下去,哪天倒在地上,我可不会心软,我会强行喂你吃饭! — 陈悦佯怒,戳了戳她的额头.
——我们真的想帮你...但你从来都不肯接受. — 李晓晴低声说,语气变得柔和.
教室另一头,加布里埃尔依然坐在座位上,手机在手,目光却不时落在那三位女孩身上.
他的眼神不动声色,耳朵却清楚地捕捉到了她们的每一句话.
换课铃响,学生们纷纷起身准备下一节课.
林穗低头弯腰捡笔袋时,橡皮不小心滚落到地板下.
她正准备弯腰去捡,一个高大的身影快一步将它拾起,递到她面前.
——How do you say… this?
他的眼神温和,语气带着一点不确定.
林穗接过橡皮,轻声回答:
——橡皮.
——Xiàng pí… Got it. 谢谢.
加布里埃尔轻声重复,发音略带口音,却十分认真.
林穗微微一愣,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淡淡的笑意.
——橡皮...Got it.谢谢.
加布里埃尔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点头.林穗脸颊泛红,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像是被晨光轻轻触碰了一下.
课间休息时,他走近了.
——你可以...带我去食堂吗?我想吃点东西...也许,还可以聊聊?
他说得小心又认真,眼神坦率,带着一点不属于这个校园的温柔.林穗犹豫了一下,还未作答,他便接着说:
——在巴西,拒绝午餐邀请...几乎等于侮辱别人.请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点头.
——好吧.
食堂里,人声鼎沸.蒸汽升起,饭菜香四溢.加布里埃尔像第一次进城的小孩一样,四处张望,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我可以...买点饭菜带回去吗?我一个人住,晚上一般不做饭,就当存着晚餐.
——当然...应该没问题. — 林穗轻声回答.
他们走到窗口点餐.临近结账时,他凑近售饭阿姨,小声用不太标准但努力清晰的中文说:
——能帮我做一份...但是打包带走的包子和菜吗?我要两份,拜托别告诉她.
售饭阿姨听懂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点点头.
午饭时,他把一个小包子推到林穗面前.
——试试这个,很好吃.
——不用了... — 她下意识地拒绝.
——我坚持.
他眼里带着认真,又藏着一点调皮.
林穗低头轻咬一口,软糯香甜,她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吃饭间,他们没聊太多.但那种安静,是舒服的.不尴尬,也不刻意.饭后,那份"额外的"打包餐点,被售饭阿姨悄悄递给了加布里埃尔.他没说什么,只轻轻接过.
天色渐暗,黄昏悄然降临.
林穗回到家,打开门的一瞬间,门轴轻轻吱呀作响.屋内,母亲半躺在旧沙发上,闭目养神.而咿咿,抱着那只破旧的小熊,听见开门声立刻跑了过来.
——姐姐!你带吃的回来了吗?
林穗愣住了,手中那袋饭菜,忽然沉甸甸的.
她慢慢蹲下,把袋子放在地板上.打开的那一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里面是整整三份饭——热腾腾的米饭,包子,炒青菜,还有香喷喷的卤肉.最上面,夹着一张纸条:
——吃好一点,今天.Gabriel.
林穗怔怔地望着那张纸,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
——是谁送的? — 母亲坐起身,轻声问道.
——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母亲没有多问,只是微微点头,轻轻说了一句: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咿咿开心地鼓掌,三人坐在饭桌旁,没有太多言语,只是默默地吃着.
那一顿饭,简单,却是她许久以来,吃得最安稳,最温暖的一餐.
——姐姐!有吃的吗? — 咿咿抱着玩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林穗迟疑了一下,在门口脱下鞋,蹲下身坐到地上.她缓缓打开手中的袋子.
下一秒,她怔住了.
袋子里是三份饭盒,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热腾腾的米饭,切得细致的青菜,香气扑鼻的肉块,每一份都搭配得恰到好处.最上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Eat well today.（今天,好好吃饭.）
林穗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手指轻轻握住那张纸,仿佛怕它被呼吸吹散.
——是谁...? — 母亲在沙发上坐起,声音有些虚弱.
——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 她低声回答.
母亲看着她,沉默片刻,眼角浮出一丝微笑.
——这世上啊,还是有好人的.
咿咿开心地点头,小手迅速伸向饭盒.三人围坐在矮桌前,没有多余的话语,只听见饭菜轻轻碰触的声音,和心里一点点被填满的静默.
那个夜晚,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但那顿饭,是林穗很久以来,第一次吃得那么安心.
饭后,夜深了.
林穗坐在窗边,仰头望着天.月光清冷,穿过窗棂洒在她的发梢和肩膀,像一层薄薄的银纱.
她不知道,城市另一端,某个同样孤独的房间里,也有一盏灯未熄.加布里埃尔坐在桌前,手边摊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在那一页的角落,有一行写得潦草却真诚的英文笔迹:
——Some bonds are born in silence. Others, in secrets.（有些羁绊诞生于沉默,有些...藏在秘密里.）
他看着那句话许久,嘴角微微上扬.
那一晚,他们都没有说话.却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走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