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凤栖云尘,混沌微澜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林昊在云尘宗,已度过月余.
白日,他与其他杂役弟子一般,做着分内的活计——挑水,劈柴,清扫指定的区域.他被分配的活计不算最重,但也绝不轻松.他没有丝毫怨言,只是沉默而勤勉地完成.那些或明或暗的打量,窃窃私语与隐隐的排斥,他恍若未闻,只是将那些冷眼与无形的压力,当作磨砺心境的砺石,默默承受,悄然消化.那清秀面容上最后一丝属于少年的稚气,在这段时日里渐渐褪去,眉宇间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与内敛.
夜晚,他雷打不动地潜入藏经阁底层,在那片被尘埃与遗忘笼罩的故纸堆中,继续他的"寻道"之旅.油灯依旧未燃,唯有清冷月华相伴.他不再执着于寻找解决"天漏之体"的具体方法,那似乎已是定局.他开始广泛涉猎,从光怪陆离的太古神话到浩瀚无垠的域外星域见闻,从奇珍异兽的习性到古老阵法的符文解析,从各种偏门体质的记载到关于宇宙本源,混沌初开的种种猜想...他的见识,正以一种近乎贪婪的速度,疯狂地拓宽着,积累着.无人知晓,这个被所有人视作修行废物的杂役弟子,其胸中所藏,心中所思,其眼界与认知的边界,早已超越了宗门内许多苦读道藏多年的内门弟子.
这一日,天光正好,云尘宗却迎来了一位身份极其尊贵的不速之客.
起初,只是一声清越悠长,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凤鸣,自极高极远的天际传来,穿透了层层云海,清晰地响彻在云尘宗每一位弟子的耳畔与心头.紧接着,东方天际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一股尊贵,古老,带着一丝洪荒气息与混沌意味的威压,如同水银泻地,又似温和的潮汐,并不暴烈,却无孔不入地笼罩了整个云尘宗山门及其周边山脉.
所有弟子,无论内外门,无论是在静修,演武还是论道,皆感到心神一震,体内灵力运转不由自主地滞涩了半分,一种源自生命层次上的敬畏感油然而生,纷纷停下手中之事,惊愕地抬头望天.
只见九只神骏非凡,体型优美,翎羽燃烧着淡淡混沌色火焰的青鸾神鸟,拉着一架华丽而不失古朴,通体由某种七彩神玉雕琢而成的凤辇,破开翻涌的云海,以一种优雅而威严的姿态,缓缓降临在主峰前的巨大广场上空.凤辇周围,跟随着十余位气息沉凝如山,妖力磅礴似海的护卫,他们目光锐利如电,沉默地扫视着下方,无形的气场令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几分.
"是妖族!好大的排场!"
"那是...青鸾?传说中身具纯净凤凰血脉的远古异禽!"
"以九鸾拉辇...我的天,辇中究竟是何等存在?"
"如此威仪,绝非寻常妖族大能!宗主和长老们都被惊动了!"
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在各处响起,云尘宗弟子们既感震撼,又心怀敬畏与好奇.宗主与数位实权长老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息惊动,纷纷化作流光,匆匆迎出主殿,来到广场之上,神色间带着明显的郑重,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妖族与人族虽非死敌,边界偶有摩擦,但总体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如此高规格,明显是上位妖族核心成员的突然到访,在云尘宗历史上也属罕见.
凤辇静静悬浮,珠帘轻启,一道绝美的身影,在两名侍女模样的妖族女子搀扶下,缓缓步出.
她身着七彩羽衣,流光溢彩,仿佛将天地间最绚丽的霞光与星辉编织而成,随着她的动作,有细微的混沌光点与清越凤鸣虚影自然生灭.容颜绝世,难以描摹,眉宇间既有少女的清丽灵动,又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仿佛刻印在血脉深处的高贵与雍容.肌肤白皙胜雪,吹弹可破,一双凤眸开阖之间,瞳孔深处似有混沌火光流转沉浮,又隐隐传来洗涤心灵的清越鸣响.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天地的中心,令周围的一切色彩都黯然失色,连阳光都似乎更加偏爱地汇聚在她周身.
正是身负东皇太一混沌血脉与元凤涅槃本源的妖族帝女——凤清音.
她此行,并非寻常的拜访或交流.一月前那场波及诸天万界,虽被玄姒古神与两位道祖级存在的牺牲暂时遏制,但其源头与余波依旧牵动着各方顶级势力神经的"渊劫",其最初爆发的几个微弱节点之一,似乎就指向这片区域.而她凭借自身至高血脉的敏锐感知,隐约察觉到这片地域,残留着一丝与她血脉同源,却又似乎更加精纯古老的"混沌源息".这气息极其微弱,若非她身负双重至高血脉,几乎无法察觉.这引起了她的极大兴趣,故亲自前来查探.
云尘宗主,一位面容儒雅,气息渊深的中年道人,上前一步,压下心中的波澜,拱手道,声音平和却传遍广场:"不知妖族帝女凤驾亲临,云尘宗有失远迎,还望帝女恕罪.不知帝女此番前来,所为何事?若有需要云尘宗效劳之处,但讲无妨."
凤清音目光淡然,如同巡视自家领地的女王,缓缓扫过云尘宗众人,在那几位长老身上略微停留,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玉珠落于冰盘,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途经此地,感知有异,特来一观."
她的目光并未在宗主长老们身上过多停留,反而在人群中流转,那双蕴藏着混沌火光的凤眸,似乎穿透了层层阻碍,在搜寻着那丝若有若无的吸引之源.
就在这时,云尘宗圣子——赵干,越众而出.他容貌俊朗,身姿挺拔,身着核心弟子专属的云纹锦袍,气质傲然,年纪轻轻已是金丹初期修为,平日眼高于顶,在宗内备受追捧.他见凤清音风姿绝世,修为深不可测,血脉尊贵无比,心中既生出难以抑制的爱慕,又想在宗主长老和全宗弟子面前显露一番,若是能得此女青睐,于他,于他背后的家族,皆是天大的机缘.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本已十分熨帖的衣袍,脸上露出自认为最潇洒从容,风度翩翩的笑容,上前几步,对着凤清音躬身一礼,姿态放得极低,声音也刻意放缓,带着讨好与热切:
"在下云尘宗圣子赵干,久仰帝女芳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凤驾,实乃三生有幸.帝女远道而来,想必车马劳顿,不如由在下引路,往迎宾殿稍作歇息,容我云尘宗略备薄酒灵果,一尽地主之谊,也好让帝女感受我人族宗门的待客之道?"
他话语恭敬,措辞也算得体,但那双看向凤清音的眼睛里,那抹几乎要溢出来的热切与毫不掩饰的讨好,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凤清音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扫向他,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她的目光依旧在人群中细细搜寻,那丝奇异的混沌源息,在此地似乎变得比在外界时,更为清晰,活跃了些.
赵干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进不得,退不得,脸皮一阵发烫,只觉得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当着全宗上下,尤其是宗主长老的面,被如此彻底的无视,简直是奇耻大辱!他身后的几名跟班弟子也是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周围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声更响了,看向赵干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有同情,有嘲讽,也有幸灾乐祸.
凤清音微微蹙了蹙精致的眉头,似乎厌烦了这无谓的喧嚣与她搜寻过程中的干扰.她莲步轻移,七彩羽衣曳地,无视了面前躬身僵立,脸色阵青阵白的赵干,径直向着广场内侧,人群更密集的方向走去.她身后的妖族护卫们立刻无声地紧随其后,强大的妖力自然形成一股无形的力场,排开前方有些拥挤的人群,为她清出一条道路.
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敬畏,或痴迷,或谄媚,或恐惧的脸,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罗盘,感应着那丝微弱的牵引.最终,她的脚步停下,目光穿透了人群的缝隙,定格在了广场边缘,一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饰,正低头默默清扫着石阶角落落叶与尘土的瘦削身影上.
正是林昊.
他本在完成每日固定的清扫任务,被这突如其来的宏大场面与强大威压惊动,便自觉退至最外围的角落,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欲引人注目.然而,就在凤清音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刹那——
"嗡!"
林昊体内深处,那一直沉寂的,连他自己都未能清晰感知的混沌本源,竟不受控制地,微弱地悸动了一下!虽然那悸动微弱到如同心脏多跳了一拍,但那种同源而出,仿佛遇到"同类"般的吸引力,以及其中蕴含的,比他自身更加精纯古老的气息,如同磁石般,让他清晰地感知到了!
与此同时,凤清音娇躯亦是微不可查地一颤.她体内那属于东皇太一的至高混沌血脉与元凤的涅槃不朽本源,在这一刻,竟同时产生了强烈的渴望与一丝本能的警惕!
渴望,是源于那精纯至极,仿佛源自混沌母体的气息,对她而言乃是无上的补品,甚至可能引动她血脉的深层蜕变.
警惕,则是因为那混沌气息之中,竟完美地,平衡地融合了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代表着绝对秩序,永恒与创造的"道恒"之力!这种力量让她感到陌生,甚至隐隐有一丝排斥,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交织碰撞,让她瞬间确定了目标!
就是他!
凤清音美眸中瞬间爆发出摄人心魄的光彩,那光芒仿佛能洞穿虚妄,直视本源.她抬起纤纤玉指,指尖萦绕着淡淡的混沌光点,越过脸色铁青,僵立当场的赵干,越过满脸错愕与不解的宗主长老,无视了所有复杂的目光,直指向角落里那个手持扫帚,衣着寒酸的杂役少年,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如同凤鸣九霄,清晰地响彻在整个广场:
"你,出来."
刹那间,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齐刷刷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到了那个几乎要被遗忘在角落的,卑微的杂役少年身上.
（第四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