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鸣壁垒"如同一个巨大的,持续消耗能量的生命维持系统,勉强维系着"永寂峡谷"那片死亡区域的隔离.然而,维系它的代价,正随着时间的推移,如同不断渗水的船舱,逐渐淹没着"星垣"全球网络的建设希望.
指挥中心的压力与日俱增.资源主管霍夫曼几乎是每天都会拿着一摞新的报告来找马库斯,上面的数据一次比一次触目惊心.
"北境冰冠山脉的'凛冬节点'建设已停滞两周!当地'基拉'报告封印压力持续增大,能量逸散速度提升了零点三个百分点!"
"赤道裂谷的'熔心'基地因能源短缺,被迫将防御等级下调至最低,一旦发生中等规模能量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环礁群岛的'潮汐'阵列,因为缺乏'星尘合金'的后续供应,关键连接处已经开始出现疲劳损伤!我们是在用旧时代的胶带粘合新时代的长城!"
霍夫曼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他将数据报告重重地拍在马库斯的控制台上:"总监!看看这些!我们为了一个已经'死亡'的,尚未表现出大规模扩散迹象的区域,正在透支我们整个星球的未来!三个主力'基拉'族群被长期牵制在壁垒维持上,全球建设进度滞后了至少百分之三十五!这是在赌博,用我们所有人的生存概率在赌!"
马库斯沉默地看着那些报告,每一行数据都像一根针,扎在他作为总负责人的神经上.他理解霍夫曼的焦虑,那些延期的项目,那些脆化的节点,何尝不是他心中的隐忧?
"霍夫曼主管的担忧不无道理,"一位负责后勤的官员谨慎地附和,"'共鸣壁垒'的消耗确实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估.是否可以考虑...逐步降低壁垒强度,或者寻找一种周期性的运行模式,为我们其他项目争取喘息之机?"
"绝对不行!"
林星河和苏望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反驳.他们刚从监测站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清冷的气息.
林星河快步走到星图前,指着"永寂峡谷"外围几个新出现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扰动点:"我们刚刚监测到,'死寂场'正在尝试'渗透'.它不是蛮力冲击,而是在模仿,在寻找'共鸣壁垒'能量场的频率弱点!一旦我们降低强度,或者出现周期性间歇,它很可能像病毒一样找到突破口!刘易斯队员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警告——规则的污染,一旦开始,就可能是指数级的!"
苏望补充道,她的目光扫过霍夫曼和那位后勤官员:"而且,我们与'基拉'的盟约,建立在共同守护的基础上.如果我们现在为了速度而放弃封锁,任由那片死亡区域存在甚至扩大,我们如何向那些为我们牺牲,此刻仍在壁垒前线奋战的'基拉'族群交代?信任一旦破裂,比任何技术失败都更致命!"
霍夫曼猛地转过身,脸上因激动而泛红:"信任?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如果因为资源分散导致全球网络崩溃,到时候别说信任,我们连站在这里争论的机会都没有!林工程师,苏博士,你们的理论很完美,但现实是我们的资源和时间是有限的!我们必须做出取舍!"
"这不是取舍,这是短视!"林星河据理力争,"'死寂场'是比普通能量侵蚀更本质的威胁!不解决它,我们建再多的'星垣'也可能被从内部瓦解!这就像治病,不切除病灶,只涂抹止痛药,最终只会迎来更猛烈的爆发!"
"但你的'切除手术'可能会让病人先死于失血过多!"霍夫曼寸步不让.
指挥中心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支持霍夫曼,主张优先保障全球建设进度的人,和支持林星河,苏望,坚持必须彻底封锁并研究"死寂场"的人,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焦虑与不确定性.
马库斯缓缓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让激烈的争论稍微平息了一些.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充满焦虑或坚定的面孔.
"我们都看到了数据,"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都感受到了压力.霍夫曼担心整体的崩溃,林星河担心根基的腐蚀.你们都没有错."
他停顿了一下,指向星图上那个被淡金色光环围绕的黑暗区域,以及光环之外那些闪烁着告急信号的节点.
"但是,决定不能建立在恐惧和猜测之上.我们需要证据,需要知道'死寂场'真正的威胁等级,以及我们维持'共鸣壁垒'的极限在哪里."他看向林星河和苏望,"我要你们在四十八小时内,给我一个详细的评估报告,量化'死寂场'突破壁垒的风险,以及如果我们降低壁垒强度,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
然后,他转向霍夫曼:"霍夫曼,你重新核算资源,制定一个最低限度的,能确保全球网络不出现结构性风险的能源分配方案.同时,准备一套在万不得已时,有序撤离'永寂峡谷'周边区域并承受其扩散后果的应急预案."
他的命令,没有偏向任何一方,而是将压力和任务同时压了下去.他没有做出最终抉择,而是要求更坚实的数据和更周全的准备.
分歧之壑依然存在,但马库斯用他冷静的权威,暂时阻止了其演变成分裂的深渊.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衡.四十八小时后,基于数据和预案,一个更加艰难,关乎未来道路的最终决定,将无法避免.
而就在这紧绷的平衡点上,监测部门传来了一个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的消息——在距离"永寂峡谷"超过两百公里的一处废弃矿坑内,检测到了微弱的,与"死寂场"边缘特性相似的"规则扰动"信号.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瞬间在指挥中心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