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首辅宋尔能,今年五十六岁的宋尔能在年初一直"告病"在家养病,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在躲避选帝两派的风暴,毕竟他的位置就是技术官僚的顶点,并不适合站队某阵营.
然而他的支持又是新皇能顺利接位的重要条件之一,毕竟偌大的帝国,不是皇帝自己在管理,而是透过庞大而复杂的官员体系运作,官僚自成一套系统,皇权都不敢轻易挑战.
帝国过去的确有皇帝想要全面性的掌权,将帝国首辅的地位降到皇帝秘书的功能,自己来处理所有的国政,然而不到三个月时间,在面对官僚体系永无止尽的推托与不合作之后,终于皇帝放弃了自己主政的想法,重新回到了让官僚体制自己运转,皇帝乖乖在旁边看不要碍事就好.
虽然首辅这段时间在家养病,但是官僚体系的自我运转功能依然能够让帝国行政维持在不算高效但是还算过得去程度,而面对寒年的各种复杂的行政工作,帝国官僚体制已经全面启动,这种指示文件都下发到了地方最基层去了.
超过半百年纪的首辅回归行政第一线,算是把困在无止尽公文深渊里面的寒煜公给解救了出来,不是摄政寒煜公偷懒,而是现在对他而言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龙牙公国的德立安也在同样的备战,双方都有打算利用这短短的两个月夏季时间准备,进入秋天后进行一场决定帝国霸权的战争.
德立安的计算很简单,只要能在夏季入秋的这场战争获胜,一个严酷的寒年冬天,将会让寒煜公彻底失去人民支持,不需要自己出手,对手就会被天灾打败.
同样的寒煜公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一场几乎是共识的战争,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留给寒煜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首辅宋能尔的回归,是天大的助力.
年轻时代的宋能尔,据说是个传奇男子,其貌不扬但是却能风流人间,甚至创下过流连青楼三个月没花一毛钱的传说,羡煞了不知道天下多少男子,所以就有传说他是天赋奇秉,有过人之处,才能让他这样受到女人的欢迎.
但是这些传言都只是传言,并不影响他作为技术官僚的能力,能一路走到首辅的位置,靠的是真材实料,还有足够的政治智慧,从没有站错队.
毕竟先皇北斗晃,可是个多疑皇帝,但是宋能尔却能在北斗晃手下多年平稳度过,让北斗晃找不到地方刁难,可见得宋能尔这个帝国首辅是货真价实.
宋尔能前来参见寒煜公,恭贺寒煜公取得了四票胜利,然而寒煜公只是敷衍的接受,毕竟眼前这位老人家,可没在这次的过程中帮到自己任何一点忙.
然而却在大局已定之后,前来收割成果,寒煜公的心中想的是,等自己登上了大位,这首辅也该换人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帝总该有新人新气象.
宋能尔也不是不知道新皇帝的心思,不过他很清楚,现在这个时间点,他首辅的位置还是稳若泰山,不可动摇,因为寒年的应对工作太过繁杂,如果这时候换上新人,光是工作交接就要花上数月时间,更别提新首辅的上台并不是新旧首辅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体系的交接,高达数百人的权力更迭,会让帝国的行政效率低到令人崩溃的状态.
所以宋能尔很确信,寒煜公还需要自己来度过寒年,如果因为官僚失败导致寒年人民重灾,寒煜公需要拿自己当祭品来安抚人民,所以现在时间点,寒煜公是不可能让自己想要的人来当首辅.
所以渡鸦国主孟契尔?慢慢排队吧,小子.
「殿下,不,该改口叫陛下了.」
「微臣这次来,主要是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需要确认陛下登基大典的时间安排,第二件事情,微臣要确定这次战役陛下打算动用的军力规模,若是超过帝国的库存负担,微臣就要提早安排.」
这两件事情,的确都属于首辅的工作,作为帝国的官僚一把手,军事机密是不存在的,所以寒煜公很诚实的将十五万兵力告诉宋尔能.
至于登基,等打完龙牙再来安排,现在没钱也没闲.
「如果是这个规模的军队,那微臣建议,无论胜败,请在两个月内结束战争,两个月内,微臣能保证大军的补给稳定,但是超过了时间,微臣就只能说要苦人民了,请到时候陛下不要将失败的原因归到官僚的责任上.」
寒煜公看着眼前这个老江湖,果然有点本事,先把话说死,这样到时候真的战败,就不是他首辅的责任,而是他寒煜公自己没办法时间内打完仗.
无论是战胜或是战败,官僚都没责任,这个首辅可说是当的滑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寒煜公面对着这个老江湖,决定正面的对决.
「你的忠诚是谁的?」
「自然是我眼前尊贵的陛下,身为帝国首辅,为国尽忠,为了陛下分忧,这是我的天职.」
「我要听的是你心里话,不是官腔,这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寒煜公想要用极限的压迫逼着这个老人家亮出底牌.
「我的心里话吗?若是陛下做出对帝国有害的事情,微臣就...」
宋能尔停顿了下来.
首辅怎会不清楚寒煜公这时候的心中计算,这是在诛心啊,要考验自己对新皇的忠诚度.
「那微臣就陪着陛下走趟地狱吧,陛下要背负为害帝国的罪孽,必然有道理,微臣能做的就是信任陛下的判断.」
这个回答,让寒煜公决定多给宋能尔更多的时间,不急着换首辅.
「既然话都说到这程度了,那微臣就直说了.」
宋尔能开始了今晚真正的对决.
「这场战争,若是开战,就是赌上一切,无人能够退避.陛下对付前方的敌人,那微臣就帮陛下清除身后的隐患.」
首辅的话引起了寒煜公的兴趣,用着期待的态度让首辅继续说下去.
「这场战争的起因在太孙北斗乾身上,只要他周边的人还抱持着翻盘的妄想,这次的混乱就不会停止.」
「所以你打算如何做?」
「这就不需要陛下烦恼了,陛下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连今天微臣来过的记录都抹去.」
宋能尔表态到这种程度,寒煜公已经清楚了他想做的事情,所以补上了一句话提醒宋能尔.
「太孙不管如何还是皇家血脉,不要让朕背上千古骂名,朕是太孙"保护人",至于其他人,就不是朕能管得到的.」
说到这,首辅跟新皇彼此都心照不宣.
一旦寒煜公出征,谁能保障首湖城内有多少太孙派的人?若是到时候鼓吹暴动,占领了首湖城,请出太孙继位当皇帝,寒煜公大军又跟龙牙军对阵,这样的局面绝对不能出现.
苏婉已经被绑去了龙牙,苏望是现在最大的可能威胁,而且苏望现在是太孙的保护人,太孙就在苏望府上.
所以,暗中处理掉苏望,让太孙掌握在寒煜公身边,一起随军出征,这样就能保证这次出征后方不会起火.
从关系上来说,宋尔能对于定国侯苏望是有恩情的,之前的毒酒事件,导致了首湖城内禁军与龙牙军的武装对峙,还有皇家大法官要来捉拿"杀人犯"苏望.
是帝国首辅苏望,在病中冒着病情加重的风险,亲自前来为双方调解,给了苏望足够体面地下台阶,这才平息了这场从天而来的政治灾难.
因此,当苏望接到首辅宋尔能的邀约,非常的高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邀请,而且心中盘算着若是能拉拢宋尔能入伙支持太孙派,这局面还未知呢.
毕竟只要寒煜公死了,就要重选皇帝,这时候唯一的候选人就只有太孙北斗乾了,到时候宋尔能率领官僚体系表态效忠,愿意扶佐年幼的皇帝,自然又是另一番局面.
不过苏望没想过,自己的新女婿,龙牙国主德立安,可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而且现在除了暗杀之外,唯一能让寒煜公死亡的方式,就是德立安在战场上杀了寒煜公.
"最好两个人一起同归于尽,这样就天下安泰了".
春末夏初夜色中的北斗湖,烟波浩渺,水光与岸边的灯火交织成一片迷离的梦境.
那艘巨大的青楼画舫,如同一座浮动的宫殿,在湖心缓缓漂荡,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掩盖了水下所有的秘密.
画舫最顶层雅间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帝国首辅宋尔能屏退了左右,只与定国侯苏望对坐.桌上珍馐美馔,醇酒飘香.
「苏公,请满饮此杯.」
宋尔能笑容和煦,亲自为苏望斟酒.
「今朝局波谲云诡,您身为太孙殿下的保护人,责任重大,辛苦了.」
苏望心事重重他应约前来,正是想试探,乃至争取这位首辅大人的支持.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话语中带着急切:
「首辅大人深明大义!如今寒煜公专权跋扈,把持朝政,长此,国将不国啊!您乃帝国柱石,若能...」
宋尔能抬手,温和地打断了他,脸上是历经风霜的淡然:
「苏公,国事艰难,更需我等老成谋国,当徐徐图之.来,再饮一杯,今夜只论风月,不谈国事.」
他巧妙地避开政治话题,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劝酒.话题不知不觉被引向了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宋尔能那些"流连青楼三月不费一文"的传奇,此刻成了最好的佐酒菜.
苏望本欲谈正事,却被这些轶事引得时而大笑,戒心在美酒和笑声中逐渐消融.他酒到杯干,试图在酣醉中与这位看似友善的首辅建立起某种"同盟"的情谊.
夜色渐深,接驳小船靠近了画舫,预备接送贵客回转城内.苏望已经酩酊大醉,脚步虚浮,需要两名侍从搀扶才能站稳.
「首辅大人...今日…今日之言,苏某铭记在心!他日...」
苏望口齿不清地告别.
宋尔能身在画舫高层,灯火通明处,笑容依旧,拱手道:
「苏公慢走,脚下湿滑,千万小心.」
侍从搀扶着苏望,踏上了连接画舫与接驳小船那块窄窄的跳板.
湖风一吹,苏望身形猛地一晃.就在这时,一名侍从似乎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惊呼一声,拉扯之下,本就重心不稳的苏望整个人向着漆黑的水面倒去.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在静夜中格外清晰,水花四溅.
「救人!快救人啊!」
画舫上瞬间乱作一团,歌妓们的惊叫声,侍从的呼喊声响成一片.
但一切都太晚了.北斗湖的湖水深沉而寒冷,一个浑身被厚重锦袍裹挟的醉汉,落水后的挣扎几乎是徒劳的.等到水手们跳下水,在黑暗中摸索良久,将苏望捞起时,他早已没了呼吸.
整个过程,宋尔能都站在画舫最高处,静静地俯瞰着这一切.他的脸在背光处显得模糊不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如北斗湖水般冰冷的寒光.
次日消息传开,震动朝野.首辅宋尔能"痛心疾首"地向寒煜公汇报.
太孙保护人定国侯苏望大人,与他泛舟湖上,追忆往昔,不幸醉酒失足,坠湖身亡.船上数十歌妓,侍从均可作证,苏望大人离船时已沉醉,是自己步履不稳导致意外.
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政治风暴,随着苏望的"意外"身故,悄然消弭于无形.寒煜公满意地看到了后患被清除,而所有的嫌疑,都被那晚北斗湖上吹不散的酒气和歌声,洗刷得干干净净.
只有极少数明眼人能看出,这片看似平静的湖水之下,藏着何等锋利的刀光.
不管如何,现在太孙北斗乾举目无亲,唯一的亲人只剩下自己的三叔北斗煜,自然只能由北斗煜来扶养未成年的太孙.
于是北斗煜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份宋能尔交出来的投名状,交给尚侍龙月夜照顾,现在自己终于可以专心对付前方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