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垮塞勒涅的最后一根稻草,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光芒.
那是一只小鸟,用破碎星带一种常见的,散发着微光的红褐色矿石雕刻而成.它只有她的指甲盖大小,造型粗糙,却是她从那片荒凉之地带回的少数纪念品之一——一个鲜活的生命的碎片,虽然残酷,却完全属于她自己.她把它放在窗台上一盆盆栽的泥土上,看似不起眼.
一天下午,凯兰难得的闲暇时光,出现在沉思庭.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了那只小石鸟身上.他走过去,捡起它,在指间摩挲,微微皱起眉头.
"来自劣质采矿星球的不纯净石头,"他评论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情感,只有一种超然而高傲的审视."能量辐射在安全范围内,但无需长时间接触."他随手将小鸟扔进旁边的智能回收站,蓝光一闪,小鸟化为基体粒子."明天你会收到一颗来自纳尔星系的雕刻能量水晶,更适合这里的环境."
赛琳娜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她的手指猛地攥紧书页,指节泛白,但脸上却毫无表情,连睫毛都没眨一下,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块需要处理的无关紧要的垃圾.
凯兰似乎被她过分的平静略微一愣,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赛琳娜缓缓放下书本,走到空荡荡的窗台边,看着那株失去了唯一"瑕疵"的完美植物.最后的犹豫,以及两人夜里纠缠产生的复杂情绪,都彻底消散了.她冷峻地明白,无论黑暗中拥抱得多么紧,无论日光下他唇齿间的灼热多么灼人,对凯兰·沃尔夫斯坦来说,她始终是一件拥有物——一件可以按照他的喜好调整和调教的物品.她的过去,她的情感,她珍藏的那些点点滴滴,都能被他绝对的权力和意志轻而易举地抹去,被视为不值得存在.
虚假的温暖一触即碎,露出了其下冰冷残酷的控制现实.
从那一刻起,塞琳娜彻底停止了所有的试探和戏弄,变得异常安静顺从.凯兰夜里来访时,她不再对他做出任何"无意识"的动作,只是背对着他躺着,呼吸均匀,仿佛沉睡一般.白天偶尔的询问,她的回答简短而疏离,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听天由命,温顺的囚徒.
这种态度似乎让凯兰很满意.他紧绷的下巴偶尔会放松,夜里在她身边待得更久,似乎对她的"温顺"感到满意.但他并不知道,在这顺从的沉默之下,一个精心策划的逃跑计划正在悄然酝酿.
塞琳娜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她注意到,当凯兰的情绪波动较大时——比如被军事通讯激怒,或是被她过去无意中说出口的话短暂地分散注意力——守卫的注意力会本能地集中在他身上,导致对她的监视出现短暂的疏忽.她记住了庄园每日补给悬浮运输机的固定路线和时刻表,这些运输机都会经过庄园边缘的能量屏障附近.通过在不同时间和角度"欣赏风景",她推断出庄园西北角靠近悬崖的观赏森林可能是监控的相对盲区,因为那里的传感器主要针对外部入侵,而非内部离开.
她不再开口索要任何东西,也不再对任何事物表现出兴趣,就像贝壳逐渐褪色一样.她甚至开始"配合"凯兰的控制.当智能家居系统询问她是否需要什么时,她会提出一些仅限于冥想庭院的琐碎请求——比如换一种香味,调整室内灯光的色温.这种将"主权"微妙地让渡给无关紧要的内部事务的做法,似乎进一步降低了他的警惕性.
她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趁着庄园内部警卫力量减少,凯兰保证不会缺席的时候.
机会很快就来了.帝国正在首都举办盛大的"胜利庆典",庆祝一项重大的军事胜利,所有重要的贵族和高级军官都必须出席.沃尔夫斯坦家族作为军方的支柱,自然是此次盛会的中心.庄园的大部分精锐卫队将被调往庆典场地及其周边地区加强安保,只留下精干的人员.
盛典前夕,凯兰来到了沉思庭.他身着无可挑剔的元帅礼服,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散发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威严.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塞琳娜毫无表情的脸,最终只是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她的下巴,力道略显过重,带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待在这里,"他命令道,银灰色的眼眸深邃,没有映出她的任何影子."盛典结束后,我会回来."
塞琳娜垂下睫毛,遮住了眼中闪过的冷光."是,大人,"她温顺地回答.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想在她百依百顺的姿态下找到什么,但最终一无所获.他转身大步走开.沉重的大门再次关上,锁扣发出熟悉的轻柔咔哒声.
塞勒涅静静地站着,听着窗外他私人飞机的引擎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空中.庄园仿佛瞬间变得空旷起来,白天的喧嚣也变得虚假宁静.
她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耐心地等待着.深夜,就连轮值警卫——由于白天的调动而人手不足——巡逻间隔也略微延长,脸上也露出一丝疲惫,她终于默默地起身.
她换上一套精心准备的,深色的,不显眼的便服——这些衣服是她通过智能家居系统,零零碎碎地藏在一大堆普通物资订单中,偷偷改造过的.她走到客厅一块装饰墙板前,按特定顺序按下了几个看似随机雕刻的节点.这是一个低优先级的物理维护接入点,她通过观察庄园的系统技术人员记住了这一点,这些技术人员通常不会受到例行安保的严密监控.
面板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狭窄的维修井,里面布满了电缆和管道.这是她从研究庄园早期建筑图纸（在一本被遗忘的纸质书的插图中找到）推断出的一条潜在路径.里面的空气污浊,弥漫着金属和润滑剂的气味.
她像一只敏捷的猫,悄无声息地穿过狭小的空间,避开散发着微弱热量的管道和间歇闪烁的指示灯.她的心跳平稳,头脑异常清晰;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预谋的.她利用通风井作为运输管道,避开主要的巡逻路线,并利用阴影作为掩护.
事情并不顺利.她穿过一条相对开阔的走廊时,差点撞上一支巡逻队.千钧一发之际,她紧紧地贴在柱子后一个大型装饰花盆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卫兵的脚步声和谈话声近得吓人.她能听到他们在抱怨宴会期间加强的安保力度.
"...听说元帅对里面的那个人保护得非常好,把她看得严严实实."
"不管有没有保护,她都只是个...东西...走吧,我们把这一轮打完.西北区今天人手不足,需要格外警惕外部动向..."
卫兵们的闲聊声从她身边掠过.塞琳娜等到脚步声远去,才缓缓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空气,背上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西北区——正是她的目标方向.
她设法避开了进一步的警报,终于到达了庄园的西北边缘.这里靠近悬崖,强劲的山风呼啸着吹过树林,掩盖了细微的声响.她躲在一棵形状奇特的高大观赏树后,观察着前方.不出所料,这里的监控探头数量明显少得多,而且大多朝向外部.一道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在夜色中断断续续地闪烁着——这是庄园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何通过?直接进攻是不可能的.但她记得有一次,凯兰来到沉思庭时,心情异常激动.在她身边待了很久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离开时,他似乎忘记完全关闭个人终端与庄园二级安全节点之间的临时授权链接（这个链接赋予他最高权限,可以临时调整本地设置,或许是为了方便控制敏感区域）.当时他的终端界面闪现在她眼前,她已经记住了节点的通用代码和运行逻辑.
这是一场极其冒险的赌博.她拿出一个简易的信号干扰器,这东西是用她偷偷保存的零配件和一小堆材料拼凑起来的——功能极其有限,只能一次性使用.她把它对准记忆节点的接收器,启动了它.
干扰器发出一声微弱的嗡嗡声,然后过热熄灭了.但就在这时,她正前方的能量屏障闪烁了一下——短暂而不稳定——颜色变淡了将近半秒钟!
这就够了.
塞勒涅像离弦之箭一样向前冲去,使出浑身力气,朝着屏障薄弱的部分猛冲过去.她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就像扎进浓稠的胶水中一样,皮肤上有点刺痛,但她做到了!在屏障恢复之前,她已经冲了过去!
寒风夹杂着松树和悬崖边潮湿的气息,瞬间将她裹挟其中,驱散了庄园里始终保持恒温,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空气.她自由了.
站在悬崖边,她最后回望了一眼沃尔夫斯坦庄园,它如同沉睡的巨兽般隐隐约约地矗立在黑暗中.庄园灯火辉煌,如同一座华丽的坟墓,埋葬了她短暂的温暖和所有的幻想.她
没有时间感伤.她沿着悬崖上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快速下山——这条小路的存在是她通过观察鸟类的飞行轨迹和岩石侵蚀推断出来的.她的目标是"博学走廊",位于山脚下的首都核心学术区.这里机构林立,人流错综复杂,是藏身之处和寻找新机遇的理想之地.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悬崖下的黑暗中不久,庄园中心凯兰·沃尔夫斯坦的书房里,一块巨大的监控屏幕突然在西北屏障节点处记录到一股极其短暂,未经授权的能量流异常.持续时间:0.47秒.几乎与此同时,凯兰在主宴会厅静音的个人终端收到了庄园安保系统发出的低优先级自动警报.正在与皇室成员敬酒的帝国元帅,感觉自己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银灰色的眼眸深处,正酝酿着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