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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 #4章 屍痕與紅泥

金陵縣衙 · 後院驗屍房.

夜已深沉,驗屍房內燭火搖曳.

石桌上,兩具屍體並排而置,一是巷口的死者,一是城西碼頭的亡者.冰冷的氣息壓得四周沉重,空氣裡充斥著藥草與血腥混雜的味道.

程朗換了一身乾淨衣袍,神情冷峻,手中握著解骨刀,動作沉穩.

「手腕斷痕一致,胸口卻多出積水壓迫...兇手手法在變.」

他低聲自語,邊做記錄,邊檢視每一道傷痕.

杜老站在一旁,捋鬚沉吟:「這兩具屍體若對照,果真有章可循.朗兒,你再細細檢查,有何異處?」

程朗正欲回答,忽然聽見屏風後傳來「咚」地一聲.

他眉頭一皺,沉聲喝道:「誰?」

屏風後探出一張笑嘻嘻的小臉.

「嘘!是我呀.」

蘇瓔瓔身著素襦,悄悄探出半個身子,眼睛亮晶晶,像偷吃糖被逮的小貓.

「蘇小姐!」杜老差點被嚇出一身冷汗.

蘇硯不在場,但若他知道,非得氣暈不可.

程朗冷聲道:「這裡不是妳該來的地方.」

蘇瓔瓔卻已快步走到石桌前,毫不畏懼地盯著屍體看,甚至湊近了些.

「我來幫忙啊!再說,若不是我,你們還不知道胸口有積水呢.」

程朗一噎,沉著臉道:「幫忙?這裡可不是妳玩的所在.」

蘇瓔瓔彎起眉眼,語帶狡黠:「哼,我看你查得很細緻,可若有哪裡疏漏,不是還得靠我來提醒?」

程朗心頭微動,卻強壓下情緒,只低聲道:「胡鬧歸胡鬧,妳既然來了,就站遠些,別動手.」

「才不要.」蘇瓔瓔偏偏不聽,反而指著屍體指甲縫:「這裡有泥沙,是不是表示他死前掙扎過?」

程朗一怔,旋即俯身確認,果然在指甲縫裡發現了細沙與纖維.

「...說得對.」

他抬頭看向她,目光裡多了幾分無奈,卻也帶著一絲認可.

杜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只能暗暗長歎:

這兩人怕是早晚要捲在一起了.

屋內燭火搖晃,兩具屍體靜靜橫陳,森冷的氣息壓得每個人呼吸沉重.

程朗將兩具屍首一一比對,指尖劃過斷痕與焦痕,沉聲開口:

「這兩人雖死於不同地點,但手法一脈相承.——手腕夾斷,肩部灼燒,胸口壓迫.不同之處在於,碼頭屍體有水浸痕跡,而巷口屍體沒有.」

「斷痕,灼燒,木片符紋,像是獻祭什麼的儀式?」蘇瓔璎抬起頭像在回想什麼.

燭火微晃,映得三人的影子拉得極長.

程朗眉尖緊蹙,低聲道:「妳是說,兇手是在模仿某種...獻祭的儀式?」

「也可能不是獻祭,而是——」

蘇瓔瓔皺著鼻尖,努力回憶,「那本雜記裡提過,有些偏門術士會做'啟靈式',用生靈試驗.他們會刻符圖,點蠟燭,讓人保持'半死'的狀態...」

杜老聽得頭皮發麻:「半死?那不是比獻祭還邪門?」

「可這裡有胸腔壓迫.」蘇瓔瓔皺眉指著屍體,「雜記裡說,啟靈式講究'通氣',不會壓死受試者.這個卻是反過來——好像...是刻意要讓他們死在某一個瞬間.」

「某個瞬間?」程朗低聲重複.

蘇瓔瓔點頭:「書上說有些術法需要'臨死前的氣',也就是人斷氣的最後一息...用來觸發符紋.」

程朗手指微頓,像是被戳中了什麼隱蔽的點.

杜老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這...不是邪門歪道,是邪得不能再邪了.」

蘇瓔瓔卻慢慢蹲下,盯著屍體手腕的夾痕,聲音忽然壓得很低:「如果兇手不是要祭品,而是要...那一息?」

程朗的眼神一瞬變得鋒利.

他看著她,好半晌才開口:「妳從哪裡看到這些?」

「啊...」蘇瓔瓔撓撓臉頰,有些心虛,「那本雜記是我瞞著哥哥買的,他覺得我亂看書.其實只是些江湖怪談啦...我也不確定是真的.」

程朗沉著臉,卻不再否定她.

他抬起屍體的手腕,將斷痕與灼燒一一比對,聲音冷沉,帶著壓下的緊迫: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

兇手要的不是折磨,不是殺人——

是用人的臨終一息去啟動某種符紋.」

杜老倒吸一口冷氣:「那...他做這些錯綜複雜的手法,就是為了控制人斷氣的時機?」

「不只是時機.」程朗補了一句,目光沉如墨,「而是讓每一具屍體...死在同樣的'式門'之下.」

蘇瓔瓔怔住:「式門?」

「符術裡的門.」程朗指著屍體胸口壓迫的位置,「胸腔壓迫若是按特定節奏進行,就會形成一股'斷氣流',江湖上稱『死門氣』.能配合刻好的符紋...做什麼,我還不知道.」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眉心一緊.

「怎麼了?」蘇瓔瓔抬頭.

程朗看著屍體胸骨下緣的某個位置,眼神驟冷:

「這裡...有一條極細的刻痕.用普通刀具刻不出來.」

杜老湊近一看,倒退半步:「這...怎麼像劍刃擦過?」

「不是劍.」程朗聲音低啞,「是...符刃.」

空氣在此刻像是完全凝固.

蘇瓔瓔的指尖微微握緊:「那本雜記說過,符刃是要用'活人血氣'引的...」

兩人視線撞上,皆從對方眼底看到同一件可怕的事——

兇手不僅殺人,

他在「練符」.

而死者,只是未成的作品.

蘇瓔瓔小聲問:「如果真是這樣,他還會繼續嗎...?」

程朗垂下目光,聲線冷到幾乎無情:

「會.因為他做的不是殺人案...

——而是'造'一個什麼出來.」

他緩緩放下屍體的手腕,目光如冰:

「而且,他的下一個試驗,已經準備好了.」

此言一出,屋內一片死寂.

蘇瓔瓔卻眨著眼,忽然脫口而出:「那他下一次...會不會換個地方,再做新的試驗?」

她的語氣天真,卻令程朗心頭一震.

他目光一轉,落在死者指甲縫裡的細沙與纖維.

「...碼頭屍體指甲裡的泥沙,並非江邊所有,而是河灘紅土.」

他低聲分析,語氣愈發冷靜,「那地方距離碼頭不遠,荒草叢生,平日少有人至.」

杜老一愣,急聲道:「你是說——兇手曾將人帶到那裡?」

程朗頷首,眼底閃著冷光:「極可能.而且,那或許就是兇手的試驗場所.」

蘇瓔瓔眼睛一亮,身子忍不住前傾:「那我們是不是該去那裡查一查?」

「不行!」蘇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神色冷厲地跨入驗屍房,「瓔瓔,你給我記住,這裡不是妳能插手的地方!」

一瞬間,屋內氣氛凝重.

蘇瓔瓔抿著唇,卻悄悄在袖下握拳,眼神亮得驚人.

程朗看著她,心底暗暗一歎——這少女雖然冒失,卻說中了要害.

他低聲自語:「若真如她所言...下一具屍體,或許就會出現在那片紅土灘.」

燭火一閃,照亮他冷峻的側臉.

案情未明,但危機已悄然逼近.

[紅土灘]

紅土灘風大,砂塵被吹得呼呼作響.

程朗半蹲在地,指尖輕輕撥開乾裂的泥層,眼神專注地看著拖痕方向.

這時,一道急促又沉穩的腳步聲靠近.

「喂,你就是...程仵作?」

程朗抬頭.

迎面而立的,是一名穿著補頭短衫的青年——

背著捕具,腰上配著木刀,身形高壯,臉曬得健康.

眉宇間帶著天然的正氣,但此刻,那雙眼...帶著濃濃的敵意.

姜源.

他被蘇瓔瓔"拜託"來紅土灘替她看著程朗——

雖然她被關在閨房不能出門,可她仍想辦法傳話給他.

只是——

看見程朗的第一眼,他的腦袋整個嗡了一下.

——怎麼長成這樣?

——這種人...蘇小姐怎麼可能不動心?

姜源胸口微微一緊.

他說不清是防備,嫉妒,還是莫名的酸味.

程朗站起身,客氣不失禮貌:「在下程朗.敢問...」

「我是補頭姜源.」

姜源語氣硬得像塊石頭,「蘇,蘇小姐叫我來.」

那個"蘇小姐"三個字卡得明顯,像藏著什麼不能說的情緒.

程朗眼神微動:「蘇瓔瓔?」

姜源眼角一抽.

——這人.

——怎麼連名帶姓的叫,跟你很熟嗎.

心裡的酸味像被點了一把火.

他強壓下胸口那股不舒服的情緒,語氣更冷了幾分:

「她...擔心你查這案子危險.又出不了門,就讓我來看看.」

程朗怔住一瞬:「...她讓你來?」

姜源嘴唇緊抿,點頭.

但他的眼神忍不住又往程朗臉上掃了一遍.

越看越覺得不是味道:

這人長得太過好看.

雪乾淨似的氣質,一點不像仵作該有的樣子.

眉眼冷淡,又帶著股說不出的貴氣.

叫人不服——

更叫人心裡發酸.

讓姜源胸口那種說不出的"吃醋"和"自卑"更深.

他粗聲開口:「你既然是仵作,就別亂跑.這紅土灘可不比縣衙乾淨.」

這句話表面像提醒,

實際上——

姜源是想讓對方知道:

自己比他高一階.

程朗沒有反駁,只淡淡道:

「我有我的職責.」

「我也有我的.」

姜源咬著話,胸口像堵著一口氣,「她...讓我保護你.」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想掐死自己.

——什麼保護?

——怎麼聽都像...她在意這人.

程朗垂眸,嗓音低低的:

「...讓她費心了.」

姜源聽見這句,心裡的醋味更是翻江倒海.

他深吸一口氣,把亂七八糟的情緒死死壓住,

硬著脖子問:

「你要查哪裡?我幫你.」

程朗抬手指向紅土灘深處:「那邊有拖痕與倒地痕跡,或許能挖到新的跡象.」

姜源點了頭,剛要走,

卻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複雜,糾結,酸得發緊:

"她真的為了你讓我來?"

"你到底有什麼好?不就長得好看些"

"...還是說她真的喜歡你?"

程朗沒察覺,只低頭繼續查痕.

夕陽落在紅土灘上——

一人冷靜,一人暗酸,

空氣裡的火花悄悄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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