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时,泼墨如雨,挥洒自如;人生失意时,肝肠寸断,苦不堪言.
白若江痛哭流涕,因为那段往事,实在不忍回首.吴真看着眼前这个伤心到流泪的男人,他似乎知道白若江痛苦的原因,但是,令他不能理解的是,刚才还沉浸在杀人的快感里面的恶魔,竟能流下这么多的伤心泪.
看着白若江在哭,吴真竟然笑了.
白若江很愤怒,问道:"你看这我这样哭,很高兴,是吗?"
吴真说:"不,我只是很好奇,你也会伤心?"
白若江说:"难道我生下来,就喜欢杀人吗,那些人死有余辜!"
吴真问道:"他们伤害过你,对吧?"
白若江说:"我宁愿他们伤害的是我!"
令白若江终身难忘的事情,或许还不是五年前在自家服装店的那晚,而是六年以前的那一天,在法庭上.
丁寒和白若江的妹妹白新雪,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他们本来素不相识,但白新雪却死在了丁寒的手中,于是,白若江和父亲,把丁寒告上了法庭.
那天在法庭上,丁寒请来的高级律师沈承和,一脸奸笑着,不停地质问着白若江的父亲.他就像一条恶狗一样,在白若江父亲的面前乱咬.
沈承和对着白若江的父亲一连串地提问:"你女儿的死,让你很难过,你恨不得要把凶手碎尸万段,对不对?"
白父回答:"对."
沈承和说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哪里有碎尸万段这样的处刑?你的情绪已经左右了你的行为,所以你急于发泄,一定要让我的委托人以命偿命!"
白父说道:"不,不是..."
沈承和不等白父说完,便打断道:"既然不是,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判决,我的委托人尚未满十八岁,属于未成年人,即便依法判决,也应该量刑而定,你这么着急,难不成心里有鬼?"
白父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承和取出几张照片,走到法官面前,说道:"法官先生,这些照片表明,我的委托人在误杀死者之前,曾经被死者打伤多处,不得已而反抗,却不料误杀了死者..."
白父十分痛苦,叫道:"不,不,不是的."
法官敲打着桌子:"肃静,肃静!"
白父十分痛苦,泪流满面你,沈承和走到白父面前,问:"不是什么,你想说什么?"
白父流着泪,说:"那是他要,他要...所以才和我女儿打了起来."
沈承和洋洋得意,问:"要什么,他要什么?"
白父瞪大了眼睛,说:"那是因为丁寒强奸未遂,才行凶杀人的."
沈承和笑道:"荒唐,强奸罪小,杀人罪大,天底下哪有为了掩盖小罪而犯大罪的人?"
白若江坐在父亲的旁边呢,看着父亲痛苦的表情,有看着沈承和得意洋洋,他真想将面前这个耍嘴皮子的律师生吞活剥.
沈承和走到了法官面前,说:"事实证明,死者和我的委托人因为某些原因发生了冲突,并且打伤了我的委托人,我的委托人才失手将其误杀."
白父叫道:"我女儿被害的地方,是在女洗手间,丁寒怎么会在女洗手间里?"
沈承和笑道:"斗殴的地点在女洗手间,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白若江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却无力左右,他看着痛苦的父亲,自己的心也犹如煎熬.
最终,法官给出了判决,丁寒被判死缓两年.
白若江在给吴真讲述前面如何杀人的时候,都是兴奋不已,即便提到了父亲的死,也没有这般寸断肝肠.
听着白若江的讲述,吴真也叹了口气,说:"是啊,这种事情,确实挺令人难过的."
白若江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吴真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这种事情,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
白若江没有说话,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吴真又叹了口气,说:"对于丁寒这件案子,我倒是略知一二."
白若江突然抬起头来,问:"你到底是谁?"
吴真没有说话.
白若江挣扎着,问:"你和丁寒什么关系,你抓住我,又为了什么?"
吴真沉默了片刻,说:"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抓你,那就先把你的故事讲完吧."
白若江说:"我的故事,我还有什么故事呢?"
吴真说:"既然如此,我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东西吧,其实,丁寒害死你妹妹,也是事出有因,那是因为他的女朋友甩掉了他,他心里不爽,又喝了点酒,所以才窜进了女洗手间,强奸未遂,弄出了人命."
白若江问道:"他的女朋友,你说的是凌冰玉对吧?"
吴真很吃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若江的情绪慢慢地恢复了过来,语气也变得轻快了起来,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我的故事,那我就继续给你讲吧.在我宰了朱大力,童伟达和曹季德之后,我离开了这座城市一阵子,想躲避一下风头,半年以后才回来.我始终忘不了那个耍嘴皮子的沈承和,所以,便把他当成了下一个目标.律师嘛,你也知道,高端人士,整天和那些有钱人来往,当然,他也常常去酒吧这种场所,我跟踪了他很久,但是一直没有下手."
吴真问道:"害死你妹妹的是丁寒,沈承和应该经常和丁寒来往,你只是想杀沈承和,却从未想过去杀丁寒吗?"
白若江说道:"或许吧,我也不记得了,可能我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吧."白若江说着,不禁又想起来那个在法庭上如恶狗一般咬人的沈承和,那个样子,确实像一条狗,恨不得宰了他.
白若江没有继续说下去,吴真很奇怪,一直盯着他,片刻,问道:"印象深,然后呢?"
白若江沉默了片刻,说道:"先让我静一下."
白若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因为他并不清楚吴真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是警察,说下去又何妨呢,反正刚才也说了不少了,但吴真明显不是警察.他犹豫着,不想说,是因为接下来要牵扯出来一个女孩,在他的生命里,除了白新雪,也只有凌冰玉对他好.
想到凌冰玉,他不禁又落泪了,因为他觉得,辜负了她.
他回到这座城市以后,便开始了对沈承和的跟踪,自然也在跟踪着丁寒,只不过,沈承和是第一目标,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真的是,沈承和那张臭嘴,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吧,但回头一想,这一切罪孽的开始,还是在丁寒身上.所以,唯一的猜测便是,恶始恶终,他想最后解决丁寒.
作为一个跟踪者,如果整天无所事事,不免太暴露了,况且,在一个城市里,首先要养活自己.
很快,他找了一家公司上班,给老板当司机,而老板的秘书,便是凌冰玉,由于两人职业的关系,相处的时间长了,渐渐地,两人交往在了一起,成为了情侣.
再后来,在某天的夜里,白若江险些酿成大祸.
那夜,雷电交加,凌冰玉做了噩梦,半夜惊醒,也惊醒了白若江.
凌冰玉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白若江被吓了一跳.
凌冰玉哭着说:"我,我做了一个噩梦."
白若江本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听是噩梦,便把凌冰玉搂在了怀里,说:"睡觉哪里有不做梦的,除了好梦就是噩梦,这有什么."
凌冰玉不停地流泪,说:"不,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梦,它,好像发生过..."
白若江有些好奇,说:"哦,有这种事?"
凌冰玉擦了擦眼泪,说:"我梦到了我在学校上学的时候,有一个男生,他想要,想要,然后,我挣扎,他把我杀了."凌冰玉说着,心跳加速.
白若江愣住了,他抱紧凌冰玉,仿佛这就是自己的妹妹白新雪,他从不相信天意,但现在他觉得,现在的这个女孩,就是他要保护的人.
凌冰玉继续说:"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就是,这件事情,我经历过..."
白若江很诧异,但两人彼此抱着,看不到表情.
窗外,雷雨交加.
凌冰玉说:"我以前一直没有告诉你,但现在,我好怕,好怕.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白若江也想让他继续说,因为他猜到了什么,但他不能让凌冰玉知道,便说:"嗯,没事,你说吧."
凌冰玉说:"两年以前,我在上学的时候,我和当时的男朋友分手了,他一起之下,做了傻事,害死了一个女同学,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白若江听到这话,不禁浑身颤抖,他努力抱紧了凌冰玉,说:"没事,这和你没有关系."
凌冰玉仍然不能平静,说:"可是,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做那种事,我担心,我会遭到报应..."凌冰玉痛哭了起来,白若江的心里很复杂,他回答道:"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就这样,白若江把凌冰玉哄睡了,但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那一夜,很长很长,凌冰玉睡的很香,白若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心很乱.
他想着,这是丁寒的前女友,因为她给丁寒的伤害,导致了妹妹的惨案,这时候,他恨不得亲手将凌冰玉掐死,但转念一想,凌冰玉是无辜的,除了妹妹,还没有别的女孩对自己这么好.况且丁寒作的孽,不能要她来承担代价,他看着窗外的雨,感觉到,这个梦,是自己的妹妹托给她的.那一夜,他几次想要杀死凌冰玉,但几次又觉得凌冰玉很可怜,思来想去,他确认自己早就已经爱上了她,这才平静下来,他觉得,接下来要思考的事情是,该怎么把自己妹妹的故事,告诉凌冰玉.
过了很久很久,凌冰玉似乎遗忘了噩梦,生活平静下来,白若江终于决定,告诉凌冰玉真相.
那天,是白新雪的忌日,白若江做好了准备,其中有白新雪的照片,都摆在了家里,凌冰玉回到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白若江微笑着,说:"来,你不要害怕,这是我妹妹的照片."
凌冰玉很好奇,有些撒娇的样子:"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白若江叹了口气,说:"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凌冰玉走进,看着桌子上的照片,感觉似曾相识,她问:"为什么?"
白若江说:"原本,告诉你也无妨,但是,因为你的身份,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了."
凌冰玉盯着白新雪的照片,她终于想起来了,叫道:"天哪!"
白若江竟然被吓了一跳,他看着凌冰玉,凌冰玉表情惊恐:"这就是你妹妹,怎么会这样?"
白若江搂住她说:"你不要害怕,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自从那晚,你做了那个噩梦,告诉了我你以前的故事,我便知道了,但是我担心,告诉了你,你会害怕,所以才没有说."
凌冰玉又哭了,她不住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白若江说道:"也许,这就是天意吧,当初,我没有保护好我妹妹,所以,她要我保护好你."
凌冰玉哭得很伤心,那种伤心,难以用语言形容.
白若江也很伤心,那种伤心,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
白若江继续说:"如果你觉得,我会伤害你,你可以离开,我不会怪你;但如果你信任我,我一定会好好爱你."
凌冰玉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紧紧地抱着白若江,说:"我不会离开你,我相信你,我爱你..."
白若江坐在吴真面前,说起往事,他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流涕,似乎已经精神失控,吴真面对着这个血债累累的杀手,他自然是不能理解的.
但是,当白若江想到凌冰玉的时候,既不兴奋,也不流涕,而是一脸凝重的表情,让吴真很难理解.
吴真问道:"你和凌冰玉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白若江这次决定隐瞒了,说:"我并不认识她,只是知道,她是丁寒的前女友而已."
吴真说:"你刚才说,想要继续讲你的故事,难道和凌冰玉没有关系吗?"
白若江笑道:"怎么会有关系呢,我是想告诉你,我是怎么杀死沈承和的."
白若江总算没有说漏嘴,他隐瞒了和凌冰玉的关系,但是,只有他自己才明白,正是因为沈承和,才导致了他和凌冰玉关系的破裂.
就在白若江和凌冰玉得知了彼此的故事以后,两人的生活渐渐地平静,他们彼此相爱,虽然有着很多相干的往事,但是,正是这样历经苦难的人,才懂得珍惜彼此.
但是,白若江仍然不能忘记,他回到这座城市的目的,就是要干掉沈承和.
也正是由于对于凌冰玉的爱,他对沈承和的恨日益加深,没有人能明白为什么,只有他是这样想的.以前,他晚上偶尔外出,但不会很晚回来,渐渐地,他外出变得频繁,很晚才回来,凌冰玉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也从没想过要问.
直到有一天,白若江深夜回家,按照往常,凌冰玉已经睡了,但这一次,她在等他.
白若江推开门,凌冰玉便一脸严肃,问:"你最近经常出门,到底去做什么了?"
白若江犹豫着,什么也不说.
凌冰玉的声音开始硬:"你为什么不说,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白若江说道:"我怎么会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呢?"
凌冰玉盯着白若江:"你不会出去鬼混了吧?"
白若江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凌冰玉问:"那你告诉我,最近你经常晚归,去做什么了?"
白若江犹豫了片刻,说:"这份工作工资低,我趁着晚上有时间,接点私活."
凌冰玉有些相信,有些怀疑,问:"私活,赚回来的钱呢?"
白若江说:"也没赚多少钱,毕竟现在限制黑车,我就存了几千块而已,等攒够了,我一并交给你."
凌冰玉看着白若江,感觉他的话没有什么破绽,于是说:"其实赚多少钱并不重要,只要你在家,我就放心."
这一次,白若江没有露出破绽,但也张了一些心眼,以后在外出的时候,顺便拉几个客人,回家以后好交代.
某天,凌冰玉在办公室和同事聊天的时候,听到他们在讨论悬疑剧的内容,便突然产生了一些怀疑.
她暗地里查找朱大力等人的案子,虽然,警察并没有查出杀害朱大力等人的凶手,但凌冰玉觉得,也只有白若江会去做,况且,三起杀人案之后半年,白若江才又回到这座城市,时间明显对得上.
那夜,惨案再次发生.
白若江已经盯了沈承和很久,对于他周围的人和事,几乎都了如指掌,正好这一天,沈承和急忙着外出,他外出的时候,还打着电话:"我知道了,别急,我马上到,放心,有我在,这官司一定能赢..."
白若江跟踪着沈承和,清楚地听到了他说的话,白若江心想:不管你今天要去祸害谁,你都死定了.
沈承和刚刚打开车门,白若江突然跳出来,一棍子打晕了他,然后将他绑了起来,放进了后备箱.
白若江很久没有这么做了,他似乎更习惯和凌冰玉在一起的甜蜜生活,但是他心中明白,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要尽快处理掉沈承和.他开着沈承和的车去郊外,一路上,沈承和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愤怒地关掉了手机,加足马力前进.
白若江开车到郊区的一座废弃仓库,才打开后备箱,把沈承和扔了出来.
沈承和被绑着,倒在地上,晕晕乎乎地,看着四周漆黑一片,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白若江打开汽车的前照灯,走到了沈承和面前.
沈承和十分害怕,问:"你,你要干什么?"
白若江说道:"你说呢?"
此时,沈承和的脑海,闪过了曹季德死亡的影子,他惊恐万分,但还是用颤抖的声音地说:"你知道绑架要判多少年吗?赶紧放了我!"
白若江很冷静,说:"我不绑架你,也不会放了你."
沈承和越来越怕,说:"大兄弟,你要是杀了我,是要偿命的,你放了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白若江蹲下来,说道:"你看看我是谁,当年你为丁寒辩护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要偿命呢?"
沈承和看着白若江的脸,他觉得似乎从哪里见过,但是听到对方说丁寒,又想到曹季德死法的时候,他大概猜到了,和白新雪的案子有关,但是,他还在做垂死挣扎:"大兄弟呀,我是律师,谁委托我,我就为谁辩护,罪魁祸首是丁寒,是丁寒呀,他是故意杀人的,他强奸未遂,所以才...还有,还有丁伯庸,是他出钱让我为丁寒辩护的,他给了我很多钱,还有,朱大力也是被丁伯庸指使的...真的和我没关系呀,我也有女儿,才五岁,求求你别杀我."
白若江听到沈承和说自己也有女儿的时候,确实心软了,但是他又想起当年,父亲痛苦的表情,他还是决定要狠下心来.于是,他拎着一桶汽油,浇在了沈承和的身上,沈承和挣扎着,呼喊着,但是,无济于事.
白若江把汽油浇在了沈承和的身上,又浇在车上,然后,扔掉了打火机,大火顿时燃烧了起来,不一会儿,火光照亮了整个仓库.
就在白若江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远处有一个人影,慢慢地走过来,他对这个人影很熟悉,因为这个人影正是凌冰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