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源之門轟鳴閉合,萬千符文逐漸黯下.
慕芸昭將曜靈之心交到司承璟手中,雙臂再也撐不住,身子一軟,虛弱地坐倒在冰冷的石階上.
她的白衣失去了曜光,眼神卻依舊澄澈,望著眼前那顆散發金輝的心核,嘴角隱隱帶笑.
「璟...你終於握住了它.」
聲音輕得幾乎被殿堂的餘音吞沒.
司承璟垂眸,手中曜靈之心熠熠生輝,卻在那光芒的映照下,看見慕芸昭面色驟然蒼白,額上冷汗涔涔.
他心頭一震,猛然意識到不對.
「芸昭!」
他半蹲下來,扶住她顫抖的肩.那一瞬,他看懂了——她燃盡了全部的曜力.
殿門之外,黑霧翻湧,一道高大模糊的身影已悄然逼近,四股兇戾氣息緊隨其後.
裂曜冥帝,與他的四將.
時間只剩一息.
司承璟眼神一沉,猛然從衣襟深處抽出一卷暗紋纏繞的古老卷軸.
卷軸表面覆著深沉的黑曜色澤,其上符文如鎖鏈般盤繞,散發出滲人的冷意.
——黑曜卷軸.
皇室秘藏的瞬移符,極為稀少.
一次僅能攜帶二人,會消秏大量曜力,但他已無暇顧慮.
他毫不猶豫,當即展開.符文瞬息亮起,扯裂空間,虛空中浮現一道漆黑的裂縫.
狂烈的力量湧出,仿佛要將二人吞沒.
「芸昭,撐住!」
司承璟咬緊牙關,將她牢牢攬入懷中.
下一瞬,他與慕芸昭的身影一同沒入裂縫,隨即被吞噬.
光影扭曲間,兩人徹底消失,留下一片破碎的金光.
光芒驟然炸開.
殿堂的景象化為無數碎片,兩人身影瞬息消散,直被送回曜都皇宮.
而就在他們消失的同一刻,冥帝與四將的黑影撲入殿堂,猛然伸出的手指,卻只抓住一片殘留的金光.
「遲了!」
冥帝怒吼,聲音震碎殿宇,四將在他身後齊齊跪下,氣息為之動盪.
曜靈之心——已被奪走.
光芒消散,二人已被送回曜都皇宮內殿.
慕芸昭氣息微弱,靠在司承璟懷裡,指尖冰涼.
而司承璟面色同樣蒼白,額上冷汗滲出,胸口起伏急促.
他低頭,感覺到體內曜氣如同被強行撕裂,運轉時斷斷續續,經脈隱隱作痛.
仿佛整個人被掏空,連握住曜靈之心的手臂都在微微顫抖.
「...沒關係,」他壓下胸口翻湧的窒悶,嗓音沙啞卻堅定,「只要妳還在,只要曜靈之心還在...一切就值得.」
慕芸昭睫毛輕顫,似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抬手,顫抖地覆在他掌上.
那一刻,兩人都明白——代價已經無法挽回.
夜色深沉,寢宮內燈火昏黃.
慕芸昭虛弱地躺在榻上,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微弱,胸口僅有細若游絲的起伏.她的曜力早已燃盡,連一絲靈息都感受不到,整個人就像一朵被風雨摧殘的白花,將隨時凋零.
侍女們守在榻旁,神情憂心,卻不敢出聲.
忽然,殿門「轟」地被推開.
一襲紫金袍的身影闖入,神色凝急,眼中滿是壓抑的痛苦.
「太子殿下!」侍女們驚呼,慌忙行禮.
——大皇子,司承珣.
他不顧眾人阻攔,徑直走向榻前,單膝跪下,伸手緊緊握住慕芸昭冰冷的手.
那一刻,他指尖顫抖,卻仍強行壓住聲音.
「芸昭...為什麼要這麼傻?」
他低語,眼底血絲布滿.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妳,沒有五曜之力相助,妳若強行打開曜源之門,必定耗盡曜力,壽命將盡...」
他喉嚨哽住,視線落在她蒼白的面龐.
「為了他...真的值得嗎?」
話音低沉,卻幾乎要碎裂成嘶吼.
榻邊的侍女們急忙上前,面色驚惶.
「太子殿下,您這樣於禮不合,請您盡快離去...」
其中一人甚至半跪在前,想要攔下.
司承珣卻像沒聽見似的,只是低頭凝視著慕芸昭沉睡的容顏,眼神滿是悔恨與無力.
他掌心的力道逐漸收緊,仿佛要將她最後一絲溫度留在手裡.
燭影搖晃,寢宮內靜得只剩下他急促的呼吸.
司承珣的聲音低啞,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在寢宮內回盪.
慕芸昭昏沉的意識如同浮於水面,耳邊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阿珣,是你嗎?」
她的心口微微一震,卻連睜開眼睛都無力.
眼前只有無邊黑暗,她卻彷彿看見他跪在自己榻前,緊握著她的手.
「對不起...」
她心底默念,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的塵埃.
「我又做了讓你傷心的事...」
她記得司承珣曾苦口婆心阻止過自己,告訴她若沒有五曜相助,開啟曜源之門將會耗盡一切,連命都會被奪走.
可是她賭了.
——因為她以為,司承璟會回頭.
以為他會在最後一刻,阻止她.
但他沒有.
「我不該賭...對不起...」
眼角似有淚水滲出,卻在蒼白的臉頰上消失不見.
她真的太累了.
身體的疲累,已經壓得她無法再動;
而心的疲累,更像千斤巨石,讓她連回應都無力.
她只能在黑暗中,無聲地告訴自己:
——阿珣,若有來世,願我不必再選擇.
寢宮內,燭火搖曳.
太子司承珣因慕芸昭病榻前的虛弱與沉睡,情緒早已壓抑不住.
當侍女們再一次顫聲勸道「太子殿下,於禮不合,請您...」
他猛地轉身,怒聲喝斥「妳們都退下!怎麼,堂堂太子還使喚不得妳們?!」
他目光如刀,大手一揮,袖袍激起燭火搖晃.
侍女們嚇得臉色慘白,連連低頭,急忙退至殿外,不敢再多言.
殿內,終於只剩下他與榻上的慕芸昭.
司承珣緩緩俯身,指尖輕觸她蒼白的手,聲音壓低,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意「芸昭...妳可知,妳是我此生唯一的奢望.
哪怕妳看不見,哪怕妳將一切都給了他...我也從未放棄過妳.」
他垂首,在她耳畔低語,將深埋於心底多年的愛意盡數吐露.
最後,他停在她唇邊,呼吸顫抖,終於留下輕輕一吻.
這一幕,恰巧落入門外暗處的視線.
——司承璟.
他本是欲探望芸昭,卻親眼見到太子對她的舉動.
胸腔裡醋意如烈火翻湧,將理智幾乎焚盡.
他眼神瞬間沉冷,卻強自壓抑,沒有推門而入.
只是袖袍一甩,轉身而去,心底的決心在此刻化為鐵石「我要登上王位.只要我成了界皇,皇兄便再無資格與我爭芸昭.」
翌日,宮中流言四起.
——「太子夜闖聖女寢宮,行為不檢,有失皇室體統.」
——「聖女竟週旋於二皇子之間,未免太過失德.」
一夜之間,兩位皇子與聖女的名聲皆被推至風口浪尖.
誰是天命?誰是真心?誰又是奪愛之人?
朝野一片嘩然.
萬鱗殿上,金磚鋪地,龍柱森嚴.
清晨鼓聲才響,群臣已齊聚.
昨夜之事,早已在宮中傳得沸沸揚揚.
當眾人立於殿中,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兩位皇子與聖女的名字上.
「啟稟陛下!」一位御史首先上前,聲音鏗鏘「太子司承珣夜闖聖女寢宮,行為不檢,有辱皇室清譽!若不懲處,恐天下群臣失望,萬民失信!」
另一位大臣立刻出列,拱手相對「御史此言過重!太子與聖女情深,憂心她傷弱,故有一時衝動,豈可因一念真情便論罪?若嚴懲太子,怕失人心!」
話音剛落,殿中立刻沸騰,支持與反對之聲此起彼伏.
有人指責太子有失儀度,有人則暗裡認為「聖女若真與二皇子牽扯不清,此事更是不得體」.
坐於龍榻上的界皇司戩眉目森沉,一言不發,指尖卻緩緩敲擊著龍案.
殿內壓抑的氣氛逐漸凝結,仿佛大雨將至.
群臣爭論聲不斷,或責太子,或疑聖女,殿中局勢已如烈火.
「太子行為不檢,聖女德行難服!」
「若聖女心不在天命,如何承曜界重任?」
「陛下,必須有個說法!」
聲音此起彼落,直逼龍案.
司承璟眉目陰沉,正欲開口,卻見太子司承珣忽然上前一步.
他高大的身影立於殿中,單膝下跪,衣袍拖地,聲音洪亮而堅決「此事與聖女無關!」
殿內瞬時一靜.
司承珣抬首,目光掃過群臣,聲如洪鐘
「是本宮情急,夜闖聖女寢宮,只因心憂她傷勢,失了分寸.若有失儀度,皆由本宮承擔,與聖女無涉!」
眾臣面面相覷.有人還欲再言,卻被他如刀的眼神逼得噤聲.
「聖女乃天命所選,承曜界萬民之望,本宮怎敢讓她蒙受一絲污名?」
他雙拳緊握,額上青筋畢露,聲音幾乎是咆哮,卻字字鏗鏘.
「若需懲處——就罰本宮一人!」
殿內再度譁然.
有人竊竊私語「太子竟願獨自抗下?」
有人皺眉低語「如此護著聖女,是否真有私情...?」
司承璟目光深邃而冷沉.他看著跪地的兄長,心底的情緒翻湧複雜:既有怒意,也有一抹難以言說的嫉意.
晨光自雕花窗欞灑落,薄紗輕垂,室內依舊寂靜.
慕芸昭緩緩睜開眼,頭腦仍有些昏沉,胸口隱隱發悶.
侍女們見她醒來,驚喜又憂慮,急忙扶她坐起,卻神情支支吾吾.
「...昨夜,可有發生什麼事?」
慕芸昭聲音微弱,目光卻堅定.
侍女們對視一眼,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垂下頭,小聲啟口「聖女,太子殿下...昨夜入了您的寢宮.今日萬鱗殿上,群臣爭議,責聖女失德.
但太子殿下一力承擔,聲言一切皆出於己身,與聖女無涉.」
慕芸昭怔住,指尖微微發抖,眼底漸漸漫上一層濕意.
「...阿珣...」
她低低呼喚,聲音裡滿是心痛與悔意.
她閉上眼,彷彿仍能感覺到昨夜他在夢裡的低語與那一抹溫熱.
明知那是她無法給予的回應,他卻依舊選擇以自己之名,去護她清譽.
「為什麼...要這麼傻...」
她輕聲呢喃,心口像被重重壓住.
侍女紅著眼勸道「聖女,太子殿下是真心...」
慕芸昭卻搖了搖頭,聲音哽咽「正因為是真心,所以最傷人.」
她抬手覆在胸口,淚水終於滑落.
她知道,這世間對她的誤解與責難,太子都替她擋下;
可這份護持,卻讓她背負更重的愧疚.
「若有來世...阿珣,願我不再虧欠你.」
近月來,宮廷流言四起.
「太子癡戀聖女,失禮闖宮.」
「聖女周旋二皇子與太子之間,失德無儀.」
御史連日上奏,朝臣於萬鱗殿爭論不休,左派責太子不檢,右派疑聖女失德,中立者則擔憂——若皇室天命蒙塵,曜界人心必將動搖.
界皇漸漸意識到:若不作出懲處,皇權威信必將崩解.
——再愛惜也不能護,因為皇位高於一切.
終於,金鼓三通之日,他在萬鱗殿上起身,聲音沉冷如鐵「太子司承珣,行為不檢,有辱宗室威儀,廢除太子之位.二皇子司承璟即太子之位」
「聖女慕芸昭,德行受疑,未能端正自身,自今日起撤銷聖女之號,幽禁於黑曜牢,不得再出.」
界皇下旨,廢長立幼,司承璟自此成為新任太子.
萬鱗殿內,百官齊呼「賀太子殿下」,聲勢如潮.
在眾人恭賀的目光裡,他低下眼簾,指尖卻在袖中微顫.
——是了,他終於如願,成為唯一的繼承人.
但心底那份喜悅,卻被無法掩蓋的陰影壓碎.
因為慕芸昭...已被幽禁在 黑曜牢.
那裡是曜都最深的禁獄,專囚關涉天命與皇族秘辛之人.
鐵鎖鎖魂,符文封氣,任誰也不能私自探視.
哪怕他已是太子,也無能為力.
他夜裡常輾轉反側,腦海揮之不去的是她被押走時,蒼白卻仍舊安靜的身影.
他想衝去看她,想救她出來,卻明白自己若妄動,將失去一切.
「芸昭...」
他在無數個夜晚低聲喚她的名字,心口被鋒刃般的自責撕裂.
「若我再強一些,是否就能護住你?」
然而天命並不給他選擇.
不久之後,界皇驟然崩逝.
權臣推舉,百官擁立,太子司承璟終於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萬民呼拜,鐘鼓齊鳴,他披上帝袍,手中握著他夢寐以求的皇權.
——卻再也握不住她的手.
因為慕芸昭,已在黑曜牢中,孤身一人,形影寂寥.
他司承璟成了界皇,卻在登基之日,心底空落得如同死城.
他得到了一切,卻失去了最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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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承珣自被廢去太子之位後,但他仍是皇子,卻已無實權.
朝中無人再聽他言語,宮中亦不再有人向他行「太子之禮」.
他仍居東宮,卻早已成了徒有虛名的廢太子.
日日裡,他得知慕芸昭被幽禁在黑曜牢.
他求見界皇,卻被冷聲拒斥;他試圖買通看守,卻被嚴令阻斷.
哪怕他尚是皇子,卻連一步踏入牢門都做不到.
夜深時,他常一人立於宮牆之下,眼神死死望向黑曜牢的方向.
他想救她,卻無能為力.
這種無力,比廢位更令他痛苦.
「芸昭...」
他喃喃低語,聲音沙啞,
「我已失去一切,卻還是救不了妳.」
最終,他心灰意冷.
在一個清晨,他換下一身華服,只著素袍,未攜從人.
獨自踏出東宮,城門開啟,朝霞初升.
他策馬而行,背影孤單決絕,漸漸沒入曠野.
自此,京城再無大皇子司承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