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木星三號觀測站傳回的數據出現異常!"
林默從全息星圖前猛地轉身,黑色短髮劃過她蒼白的臉頰.監控室裏刺眼的藍光在她深褐色的瞳孔中跳動,映照出數據屏上那串瘋狂閃爍的符號.
"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的聲音比想象中更加鎮定,但指尖已經深深掐進了掌心.
"三分鐘前."技術員李明的聲音發顫,"先是常規數據流中斷,然後這些符號開始循環傳輸,我們都嘗試了所有解碼協議 ——"
"都不匹配."林默已經站到了主控臺前,纖細的手指在透明鍵盤上飛舞.屏幕上,那串符號像某種活物般扭曲變化:∇⨂ψ∅∞⊖⊕⇌ℵ...
它們既非人類已知的數學語言,也不符合任何外星文明接觸檔案中的編碼模式.某種冰冷的觸感順著林默的脊椎爬上來 ——這些符號在自我迭代,每一次循環都變得更加複雜,彷彿在加速進化.
"聯繫上觀測站了嗎?"
"所有頻段都沒有迴應."李明嚥了口唾沫,"但雷達顯示觀測站仍在軌道上,所有系統...理論上應該正常運行."
林默擡頭望向主屏幕上的木星實時圖像.那個紅白相間的氣態巨行星靜靜旋轉,三號觀測站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點.人類在太陽系最遙遠的哨站,距離地球六億公裡.
"主任!"另一個技術員突然尖叫起來,"雷達信號消失!三號站...三號站不見了!"
林默的血液瞬間凝固.主屏幕上,代表觀測站的光點毫無預兆地熄滅了,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抹去.
"重新掃描!可能是雷達故障."
"不是故障."李明臉色慘白,"深空望遠鏡剛剛傳回圖像...觀測站真的消失了."
監控室陷入死寂.三十七名工作人員同時盯著主屏幕,那裏現在只剩木星和它的衛星們,彷彿觀測站從未存在過.按照物理法則,一個直徑兩百米,重達八千噸的空間站不可能在一秒內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默的嘴脣顫抖著,吐出兩個冰冷的字:"回放."
畫面倒轉.光點重新出現,然後...沒有爆炸,沒有解體,沒有任何符合已知物理現象的過程.觀測站就像被從現實中裁剪掉一樣,在連續兩幀圖像之間憑空消失.
"這不可能."李明喃喃自語.
林默的視線落回那串仍在傳輸的混沌符號.它們現在形成了一個完美的莫比烏斯環結構,在屏幕上永恆循環.某種直覺擊中了她.這不是求救信號,而是告別.
"記錄時間."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地球歷2187年4月12日,21:37,木星三號觀測站從現實維度中非自然消失.最後接收信息:一組無法解讀的數學符號."
三小時後,張維中將踏入監控中心時,林默仍站在主屏幕前,像一尊雕像.中將的軍靴在地板上敲出冰冷的節奏,身後跟著六名全副武裝的太空軍士兵.
"林博士."張維的聲音像砂紙般粗糙,"元首需要解釋."
林默沒有回頭:"我正在寫報告."
"報告可以等等."張維將一個數據芯片拍在控制檯上,"先看看這個."
全息投影展開,顯示一份標有'絕密'的檔案.林默掃過第一頁,瞳孔驟然收縮.
"歐羅巴計劃?這是六十年前的..."
"2156年."張維打斷她,"木衛二冰層探測任務.七名科學家,一艘考察船."他的手指劃過投影,調出一張照片,"全部失蹤,與今天的情況完全一致."
照片上是年輕的科考隊員,站在飛船前微笑.林默的呼吸停滯了,她認出了站在最右側的那個人.儘管年輕了四十歲,但那道眉骨上的疤痕獨一無二.
"陳遠教授."她輕聲說.
"你導師是那次任務的唯一倖存者."張維的聲音壓低,"因爲他當時留在了軌道站,沒有降落到歐羅巴表面."
林默猛地擡頭:"倖存者?檔案上說全員失蹤!"
張維的嘴角扭曲成一個不算微笑的表情:"有些事情永遠不會寫在檔案裏.陳遠回來後接受了兩年心理評估,然後被禁止談論任何與任務有關的內容."他湊近林默,"但在被禁言前,他留下了這個."
中將調出一段模糊的音頻.沙沙的噪音中,一個年輕的聲音顫抖著說:"它們不是符號...是形狀...高維結構的二維投影…糟了,它們在看著我們..."
林默的血液瞬間變冷,那是她導師的聲音,年輕了六十歲,充滿她從未聽過的恐懼.
"最後一條信息."張維指向屏幕角落,"他們在消失前也收到了混沌數學符號."
林默的雙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她轉身面對自己的終端,調出觀測站消失前的數據流,與檔案中的記錄並排對比.
符號序列完全一致.
"這不可能..."她喃喃道,"六十年前同樣的信號..."
張維的通訊器突然響起.他接聽後,臉色變得更加陰沉:"又來了.土星六號觀測站剛剛傳回同樣的符號序列."
林默感到一陣眩暈.她扶住控制檯,手指碰到了口袋裏那個熟悉的方形物體,父親的舊筆記本.自從導師陳遠三個月前神祕去世後,這本筆記就成了她唯一的安慰.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擊中了她.
"我需要回辦公室."她突然說,"有些東西...我需要確認."
張維皺眉:"現在?"
"五分鐘."林默已經大步走向門口,"這可能是關鍵."
她的辦公室在環形走廊盡頭,狹小但整潔.林默鎖上門,從口袋裏掏出那本磨損的黑色筆記本.封面燙金的'陳遠'二字已經褪色.導師在遺囑中特意將這筆記本留給她,說是"你父親的東西".
林默的父親林海曾是陳遠的學生,在火星殖民地的實驗室爆炸中喪生,那時林默才五歲.她翻開筆記本,快速翻到最後一頁,那裏有一串她從未理解的手寫數學符號.
她的血液凝固了.
∇⨂ψ∅∞⊖⊕⇌ℵ...
與觀測站傳來的完全一致.
筆記本上的日期是2156年11月3日,歐羅巴事件後一個月.
"父親..."林默的手指撫過那些褪色的筆跡,突然注意到符號下方還有一行幾乎被時間抹去的小字:
"當符號再次出現時,它們已經找到了通往我們的路."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張維的聲音透過金屬門傳來:"林博士?土星六號站剛剛從雷達上消失了."
林默猛地合上筆記本,卻看到封底內側有一處她從未注意到的凸起.她小心撕開隱藏的口袋,裏面是一張微型數據卡.
"林博士!"張維的敲門聲變得急促.
"馬上來!"她將數據卡塞進制服口袋,深吸一口氣打開門.
張維身後站著兩名軍官,臉色凝重:"元首下令啓動哨兵協議.所有外太陽系觀測站進入緊急撤離程序."
"撤離?"林默皺眉,"那我們就永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已經決定了."張維打斷她,"但在此之前,"他猶豫了一下,"元首批准了你的調查請求.探索者號已經準備就緒,48小時後出發前往木星軌道."
林默的心跳加速:"我?"
"你是陳遠的學生,最瞭解他的研究."張維的眼神變得銳利,"而且根據心理評估,你是少數幾個不會在看到那些符號後精神崩潰的人."
林默想起導師生前最後幾個月的行爲異常,他總在深夜觀測木星,辦公室牆上貼滿了奇怪的數學公式.在他自殺前一週,他曾抓住林默的手說:"你父親看到了真相,所以他們必須讓他消失."
當時她以爲那只是老人癡呆的囈語.
"我需要團隊."她說.
"已經安排好了."張維遞給她一個數據板,"十二名精英,包括數學家,物理學家和兩名軍方代表."他頓了頓,"指揮官是趙毅上校."
林默皺眉.趙毅是太空軍特種部隊的傳奇人物,以完成不可能的任務著稱.派他出馬意味著元首比表現出來的更加緊張.
"48小時."她點點頭,"我需要準備."
回到寓所後,林默立刻將父親的數據卡插入終端.全息投影展開,顯示出一系列複雜的數學方程和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年輕的父親和陳遠,站在某個實驗室裏.他們中間的黑板上寫滿了方程,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個巨大的符號∇⨂ψ,觀測站傳來的第一個符號.
照片下方有一行字:"歐羅巴冰層下的發現,2156年8月."
林默繼續翻閱文件,心跳越來越快.大部分是高維數學理論,遠超她的專業範圍,但一段視頻記錄吸引了她的注意.
視頻中,父親面對鏡頭,臉色蒼白:"如果有人在看這段記錄,說明符號已經再次出現.陳遠和我發現了可怕的事實,歐羅巴冰層下不是生命,而是某種,界面.數學是它們的語言,因爲它們本身就是數學結構.觀測行爲會改變它們的狀態,就像量子觀測影響粒子."
視頻突然中斷,跳轉到另一段.這次畫面劇烈晃動,像是偷拍的.父親的聲音急促而恐懼:"它們知道我們在這裏!陳遠是對的,觀測會吸引它們的注意!它們正在從高維,"
視頻戛然而止.
林默呆坐在黑暗中,寓所的窗戶映出木星明亮的光芒.她突然明白了導師爲何將這筆記本留給她,這不是紀念品,而是警告.
而她現在要主動前往這一切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