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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 第六章 命印初醒

Chapter 6

 林风猎猎,暮色将沉.

小辰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山林间漫无目的地走了三日三夜.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世界的尽头有没有他的位置.山路难行,草木难辨,他只凭着一点直觉和老刘教导的草药知识,硬撑着在野间辨识哪些果实可食,哪些茎叶能充饥.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村子,也是第一次真正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到了第四天傍晚,天色骤变,乌云压境.雷声隐隐如兽吼,倾盆大雨突至.山林间泥泞难行,小辰浑身湿透,衣衫紧贴皮肤,冷得发抖.他仓皇奔走,只为寻一处可避雨的藏身之所.

终于,在一道碎石崖边,他发现了一个狭小的山洞.

他跌跌撞撞地钻进去,身子蜷缩在阴冷的角落里,牙齿打颤,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雨声如鼓,夜色如墨.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低沉的咆哮从洞内深处传来,一双幽绿的兽瞳在黑暗中亮起,一头野豹悄无声息地逼近.小辰浑然未觉,仍蜷伏在原地颤抖,无意中已进入牠的领地.

野豹窜动筋骨,低吼着,悄然靠近,锐利獠牙已闪现寒光.

——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

「啪!」

一道无形气劲如惊雷般划破空气,精准击中野豹头颅.牠如遭重锤,发出一声闷吼,身形一软,瘫倒地面,当场昏厥.

小辰茫然抬头,只见一双脚步无声的履靴,溅不起一点泥泞.

一道人影缓缓现身,披着半旧旅袍,衣角无湿,气息如雾气般缠绕.他低眉注视着小辰,神情晦明不定,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等候.

正是——算无遗.

他未出声,只默默走到洞口,挥袖布下一层隔水气场,将雨声隔绝于外,整个山洞瞬时宁静如密室.

算无遗盘膝坐下,从怀中取出一只酒壶与干饼,轻轻放在小辰身边.

「吃吧.你撑不了太久.」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

小辰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惊惶与迷茫.许久,他才低声问:「大叔,请问你是谁...?」

算无遗目光幽幽,像是在看一场从久远前便已安排好的局.

「你可以叫我算无遗,一个...早已无门可回的流浪人.」他声音顿了顿,又道:「你叫小辰,是吧?」

小辰怔住,手指轻触胸前布包裹的灵玉,眼神一瞬间戒备起来.

「别怕.」算无遗淡淡一笑,「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只是...在找一道光,而你——就在那光里.」

小辰听不懂,只觉得这人身上有种与常人不同的气质,陌生,深沉,却不让人害怕.

算无遗没有再解释.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小辰吃完手中那半块干饼,又轻声说道:

「今晚,你便在这里睡下.明日一早,我送你一段路.至于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

小辰望着他,眼神中闪过些许复杂的光.

——他隐隐觉得,这个男人不是偶然出现,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一直看着自己.

雨后山洞静谧,山外泥流潺潺.小辰衣衫半干,缩在洞口一隅,眼神却不时飘向算无遗.

那人盘膝于洞中央,气机如墨不散,身旁倒伏的黑豹呼吸微弱,却无命危.他未开口,也未动弹,只静静望着山壁岩纹,仿佛全然无视小辰的存在.

片刻,小辰终于起身,走上前两步,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低却坚定:「前辈...能否教我...怎么在这样的地方活下去?」

算无遗微微偏头,没答话,只眉梢动了动,似有兴趣.

小辰抬头,眼中不见惊恐,也无崇拜,只有一种少年过早拥有的成熟:「我不求功法,也不求神通.我只想知道...哪些草药能吃,哪些动物不能碰,风来时往哪躲,天黑时该怎么点火.我...不想再饿着,我想活下去.」

他低下头,手紧握成拳:「我也不想再让人...说我是谁也不是.」

算无遗终于睁眼,双瞳如映山星,声音低沉:「你认识我?」

小辰摇头.

「那你怎知我会教你?」

「因为你救了我.」小辰直视他双眼,「若你想杀,早就杀了.你一直...都在看着我.」

算无遗沉默片刻,低声一笑,声如风动枯叶.

「活下去,的确是最初,也是最难的本事.」

他站起身来,挥袖一扫,一道道药草,树皮,兽骨散落地面:「三日内,若你能辨出七成用途,我教你火候与陷阱法.」顿了顿,又道:「至于你是谁...我自有眼看.」

小辰眼眸微震,重重点头.

他蹲下身,望着地面上那堆草药,兽骨与树皮,眼神一凝,轻声开口.

「这是地蕨草,咀嚼可止泻...这是五辛根,烧灰涂疮...这个像是断肠藤,不能吃,沾皮肤也会起疹...」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指着那些草药的叶脉,根节,一一细数.虽不敢太肯定,却也不显迟疑,话语间有老刘当年指点的影子.

至于兽骨与干皮,他只简略说出几样:「这是野狐腿骨,磨粉后可治风寒...这个...应该是赤鹰羽根,能引火,但味苦有毒...」

一番说完,他抬头望向灰衣人:「晚辈识得不多,但这些...是我跟外公学的.」

算无遗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

「六成...有余.」他语气淡然,却已不再只是旁观者.

「能记得这么多,说明你学得用心.你的外公...是个惜命惜人的好人.」

他挥袖一拂,药材消散无痕,声音转为低沉却清晰:「从今日起,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教你天道,不授你术法,只传你一事——活着的方法.」

小辰眼神一亮,低声应道:「谢谢,算前辈.」

算无遗转身走进洞内深处,声音从雨后的寂静中传来:「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难...若你真能学会,那些将来要找你的,不会只有我一人.」

小辰怔了怔,未再多言,手不自觉伸向胸口,将怀中灵玉紧紧攥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默默跟了上去.

那一夜,山洞深处,有灯火微燃,少年坐于石前,翻草识骨,一笔一画,记下求生之法;一旁的算无遗,虽话不多,却不时以树枝点出错处.

一段静谧而艰难的生活,由此展开——没有灵力,没有术法,只有在寒夜与野兽之间求生的意志.

数周转瞬而过.

在算无遗的指点下,小辰白日随行入林识草辨兽,夜晚则习记陷阱与避险之术,日复一日,渐能自立.然他心中仍藏一道不解的缝隙,关于身世,关于未来——更关于头顶这片星空.

那一夜,风止月明.二人坐于林间断崖之上,一处无人知晓的隐境.火堆微熄,小辰仰望天际,终忍不住开口:「算前辈...天上的星,是不是换了地方?」

他声音轻轻,却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困惑.

算无遗正闭目静坐,听闻此言,睫毛微动,似被什么触及.他缓缓睁眼,眼底幽光如流.

「你怎会这么问?」

「我...不是故意记的,但前几天,那颗亮星明明就在那棵歪树正上方,今天却往东挪了一点...是不是我看错了?」

他迟疑着,又补了一句:「我以前也问过外公,他说我胡思乱想,还笑我哪天会把星星数下来...所以我就没再说过了.」

他语气带着不自信,却极为认真.

算无遗沉默良久,望向星海,喃喃低语,声轻若叹:「...果然是你啊.」

这一句,他未说是对谁,只像从心底透出的一句宿命印记.

他低语一声,不知是对小辰,还是对自己.算无遗轻叹,闭上眼,像是在压下一段过往:「我曾誓不再教人...却又偏偏遇见你.」

回身之时,他神情一肃,声音中带着未曾有过的凝重:「从今日起,我不只是教你活命.我会传你『观命识星』之法.」

小辰猛地抬头,眼中浮现惊愕与迟疑.

「可你不是说...你不教人?」

「是.但你不同.你能感应星动,能察阴阳之机,不学,反倒埋没.」

他顿了顿,语气缓了几分:「不只如此...我还会传你一些基础身法与搏命之术.是我早年在天机门中学的——不入门牒,不记宗卷,你只能记为『无师自通』,不得向外提我之名.」

小辰望着他,重重点头.

「晚辈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长跪于地,双手叩首三次,语带哽咽:「弟子...小辰,拜见师尊.」

算无遗望着这一幕,良久未语,只轻轻抬手,似是拂去某段封印般的过往.

「你既称我师,便记我今日所授:识星观命,避劫趋生;步法为引,护命为主.你年纪尚幼,根骨未稳,我不教你攻伐术,只授你存命之技.记得,命若不在,天也不见.」

「是,师尊.」

自此,山林之中,多了一幕星前习字,风中舞步的画面.白日劈柴识草,夜晚观星布盘,小辰虽未学法术,却已走上属于自己的命道之初.

雨季过后,林中湿气未散.算无遗对小辰的试炼仍在继续,而时间也悄然流逝.

转眼,已过数载.

这一年,小辰年届十一,身形比过往更加挺拔,神情虽仍少年稚嫩,眼神却已有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他在算无遗的严格训练下,习得草药辨别,陷阱设置,隐匿踪迹与避敌之术,甚至学了几式简易的天机门体术,只不过——那师承之名,从未被允许开口说出.

这夜,林中浓雾弥漫,月光斑驳如碎银洒地.

小辰正俯身于林地间设置陷阱,准备捕捉夜间出没的野物,忽地,一声凄厉尖叫自林深处传来,清脆而颤抖——

那是女孩的声音.

他猛地一怔,绳索未系完就已拔腿疾奔,循声而去.

穿林过灌木,雾气与枝条掠过脸庞.声音愈来愈近,心跳愈发急促.他冲过一片蕨草丛,眼前骤然开阔.

那里,一头体型庞大的黑月轮熊正狂奔而来,兽眼血红,气息粗重如牛喘,而一名瘦弱女孩则跌跌撞撞地逃在前方,脸上满是惊恐.

小辰几乎未加思索,怒喝一声冲了上去,一拳直轰熊首!

巨熊被突来之力震得身形晃动,痛吼着翻身侧倒.但很快,它便将目光转向了这个新出现的「挑战者」.

那是一种饥饿中的怒意与兽性对威胁的本能反应.

它怒吼一声,熊掌横扫!

就在那一瞬,他目光无意瞥见石后——一道身影微缩,那是...一个女孩?他心神恍惚,脑中一闪而过的是记忆深处某段久远的剪影——

便是这一愣——熊掌已至!

轰!小辰被硬生生扫飞数丈,臂膀血肉翻卷,落地翻滚,气息紊乱.可当他强撑起身,却惊愕地发现:那一臂虽伤,骨未断,竟还能举起!一股燥热从灵玉深处猛然窜起——

那女孩惊惧的眼神仍浮现在眼前,而脑中——不知何处竟涌起一幕幕陌生的画面...战火,血光,无数倒下之人...

他心头一震,那些...从未见过的画面,为何如此熟悉?

那一瞬间,胸膛深处有一道奇异的燥热猛然爆开——

他的血在燃,他的气在冲,他的灵海...在震动!

如同某种封印崩裂的先声,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自经脉而上,沿着气血奔涌而出.

小辰怒吼一声,拳头如星坠落,直轰黑熊头顶!

「轰!」

爆响如雷,巨熊仰天怒号,血花飞溅,继而软倒林地,再无声息.

那名小女孩仍怯怯躲在灌木后,四周静得诡异,终于,她轻手拨开枝叶,小心探出头来.映入眼帘的,是那名浑身浴血的少年背影.

小辰浑身是血,眉眼却坚毅如石,他想起身后的女孩,便转身回望.那一刻,两人目光交会.

那一瞬,命运的丝线悄然缠绕——无声无息,却深植未来.

小辰胸膛起伏,双手垂落,气息紊乱.黑熊倒地已久,林间只剩风声与余震.

他站在倒地的大熊旁,右臂鲜血如注,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却未颤抖,依旧如山般静立.女孩惊得目瞪口呆,嘴都合不上了.

小辰确认黑熊再无动静,才长出一口气,气力似乎被抽空,颓然坐倒在地,仰头喘息.

忽地,身后传来一个略带颤抖的声音:「你...你受伤好重啊...你还好吗?」

小辰一愣,回头看去——只见那女孩已走近几步,脸上满是担忧.她皮肤白皙,瞳若秋水,大眼睛闪着细碎的光,声音轻柔中透着诚恳与关心.

那一瞬,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悄悄触动——像是从记忆深处响起的某个回音,未曾听清,却让他整个人微微一颤.

他脸颊一红,仓促起身往后退,口中结结巴巴:「我没...」

话未说完,一阵剧痛席卷而来,伤口牵动,整条手臂火辣如焚,他闷哼一声,半跪地上,额上冷汗直冒.

女孩见状大惊,连忙走近,取下头上绑发的白巾,轻手替他包扎.她动作虽生疏,但眼神专注,小心翼翼,不让他再多疼一分.

小辰低着头,不知该说什么.这是他离村五年以来,第一次在森林里遇见与他年龄相仿的人.更难得的是——她并不怕他,甚至在救他.

他的目光落在她眉眼之间,竟有些发愣.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初见的陌生人.

女孩也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错愕与困惑,就像是忽然遇见某个遗失许久的什么,熟悉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却又无从解释.

两人沉默相对,时间彷佛慢了下来.

她望着他,眼底尚存惊魂未定,却忽然轻轻问道:「你...真的还记得我吗?」

那声音清柔却如暮鼓晨钟,并非指现世所识,而似自久远以前——

小辰闻言一愣,眼中闪过片刻茫然.

「...我们,见过吗?」他下意识开口,却立刻否定了自己这句话——他根本不记得有这样一个女孩.但她的声音,语气,甚至那双眼睛里闪过的微光,却让他胸口某处微微发烫.

就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却从来抓不住的某段画面.

她忽然微微一笑,道:「果然,你还是那样,不记得我了.」

片刻之后,女孩率先起身,略微低头道:「我...得走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离开这片林子...你知道出口在哪吗?」

小辰迟疑片刻,点点头,起身扶着树干站直:「我送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没有丝毫犹豫.

她没有拒绝.

两人便这样并肩而行,穿行在夜雾林间.

谁也没有多言,但两人的步伐,却不知不觉地一致起来.

出了森林,雾气渐散,林外晨光微洒.

小女孩转头望他,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怔了怔,回道:「我叫小辰.」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眨眼说:「晓晨?」

小辰愣了一下,刚想纠正,却见她已笑出声.

「你呢?」他问.

她神秘一笑:「等你哪天把发巾还我时,就知道了.我家住在北方灵风城的东北角,那里有一座没人敢进的老宅子,外墙长满了紫藤,门上挂着两枚铜铃.」她微微一顿,又补了一句:「说不定,那时候的你,也不一样了.」

语毕,她嫣然一笑,转身奔向林外.

小辰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融入晨雾,才如梦初醒.

他这才回神,转身想起倒在林中的那头黑熊.走回去,小辰利落地割下几块熊腿肉,肩头一担,扛回山洞,给他与师父填几天肚子.

他举步离开时,臂膀隐隐作痛——那伤口还在渗血,血沿着指节滴落,无声无息地染红了胸前那块灵玉.

一滴,两滴.

小辰浑然未觉,只是望着林外的天光,轻声喃喃:

「北方...灵风城...她会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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