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府 · 夜］
夜色深沉,燈火在書房裡搖曳.
洛燁坐在案前,卷宗堆積如山,可他一頁也看不下去.筆在指間轉了又停,墨跡潑灑在紙上,卻無半字成文.
腦海裡不斷浮現白日齋堂的場景——
那兩個男子的竊笑,調侃,還有那一句「要不是著男裝,我都當她是小姑娘了」.
而那時的凌噹,專注低頭,眉眼清秀,被光影一襯,竟真像個未施粉黛的小姑娘.
洛燁猛地合上眼,呼吸急促.
「荒唐...真荒唐!」
他伸手抓過茶盞,灌下一口冷茶,卻壓不住心裡的煩躁.
指尖在案上用力敲打,越敲越亂.
他明明清楚——
凌噹是男兒身,是自己身邊的書記,下屬.
他不該,絕不該對他生出這般心思.
可偏偏——
只要想到那句「小姑娘」,腦海就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凌噹換上女裝的模樣.
羅裙輕擺,眉眼含笑,步搖輕搖...
那畫面逼真得叫他心頭一顫,連呼吸都亂了.
洛燁猛地起身,推開窗,夜風帶著寒意灌入胸口.
他抬手狠狠拍在窗框上,低聲咒罵「混帳!我怎會如此...」
月光如水,灑在空曠的院子裡.
他明明該鎮定如常,卻偏偏失了分寸.
他明明該以冷眼待之,卻總忍不住追逐那個身影.
心口的躁意翻湧不止,像有火焰燒灼,讓他一夜輾轉.
直到天色泛白,洛燁還坐在窗前,眼底布滿血絲.
——他知道自己出問題了.
可這「問題」,他既不敢問桑祁,也不敢對任何人言.
只能死死壓在心底,越壓...越亂.
晨霧微涼,院中竹影婆娑.
凌噹早早收拾完文冊,抱著一疊卷宗快步走向書房.推門進去時,映入眼簾的是——洛燁端坐案前,眉目冷峻,卻掩不住眼下那一圈青痕.
他衣襟微皺,似是徹夜未歇,手中還攥著一支快要磨秃的筆.案上,墨跡橫斜,卻未成一字.
凌噹腳步一頓,心口猛地一緊.
——洛大哥,他昨夜...沒睡嗎?
「放下.」洛燁抬眼,語氣依舊冷厲,像什麼都未曾發生.
凌噹乖巧將卷宗放下,卻忍不住偷偷望他一眼.那雙素來凌厲的眼眸,此刻隱隱透著血絲,連聲音裡也藏著一絲疲憊.
她喉間滾動,心裡酸得厲害,卻不敢問.只悄悄把袖口攥緊,低聲道「洛大哥...您要不要先歇一會兒?我,我幫您把今日的帳冊整理好.」
洛燁神色一沉,卻沒有立刻回絕.只是看著她細小的身影,心頭那股煩躁與昨夜的混亂又湧了上來.
「無須多管.」他語氣冷硬,揮手示意她退下.
凌噹咬唇,低聲應了一句「是.」
腳步卻格外沉重.
走出書房的瞬間,她鼻尖發酸,心裡暗暗想著——
洛大哥這樣辛苦,卻什麼都不肯說.
她想幫他分憂,卻總是被拒之門外.
那種無力感,像一根細針,一點點扎進她的心口.
［李府 · 後院］
午後日光暖融,花木搖曳.
凌噹小心翼翼地走進李府,見到李芙蓉時,先是怔怔站了一下,才紅著臉湊過去,小聲道「芙蓉姐姐...我想,我想請妳幫個忙.」
李芙蓉正教侍女們分藥茶,聞聲抬眼,見她神情局促,忍不住笑問「傻丫頭,什麼事還要這麼吞吞吐吐?」
凌噹低頭扭著指尖,聲音細得像蚊子「洛大哥...他這幾日好像沒怎麼睡,眼下都青了.我想幫他準備些什麼,可我不懂...」
李芙蓉微愣,眼底閃過一絲了然,故作打趣地挑眉「哦?原來是心疼你家洛大哥呀?」
「才,才不是!」凌噹耳根猛地紅透,慌忙擺手,眼神卻閃爍不敢對視.
李芙蓉笑意更深,心下卻柔軟起來.她轉身吩咐廚房「備一盅安神養心茶,再加幾樣清甜的小點心,記得少糖少油.」
在廚房準備東西時,李芙蓉拉著凌噹在一旁閒談.
片刻一名侍女拿來一個食盒遞給李芙蓉.
「小姐,茶點備好了.」
李芙蓉接過轉回頭,她把一個小巧的漆盒遞給凌噹「這茶裡有百合與酸棗仁,能安神定心.妳若真想讓他好好睡一覺,就把這送去吧.」
凌噹怔怔接過,眼眶微熱,低聲呢喃「芙蓉姐姐...謝謝妳.」
李芙蓉瞧著她那副感動模樣,心底暗暗一笑.
——這丫頭,嘴上不敢承認,可眼裡那份牽掛,分明早已藏不住了.
［曜府 · 書房］
夜燈靜靜燃著,卷宗堆在案上.洛燁眉目陰沉,筆在手裡卻遲遲未落.
忽而,門外傳來一聲輕敲.
「洛大哥...我能進來嗎?」凌噹抱著一個小漆盒,聲音小心翼翼.
洛燁眉心一跳,下意識想要拒絕,可最後還是悶聲道「進來.」
凌噹推門而入,腳步輕快卻帶著一點緊張.她把漆盒放到案上,低著頭說「藥棚那邊...嗯,說最近天涼,人容易心火不寧,就送了這盅安神茶,還有點心.洛大哥,不如歇一歇,再忙也要顧身子嘛.」
洛燁瞥了一眼,茶香清潤,甜點小巧精緻.眉心微蹙「桑祁那人,何時這般多事了?」
洛燁指尖在盞沿一扣,眼神忽地冷下來.這茶盞漆工細膩,紋樣秀雅,分明是出自名坊的精緻器物.桑祁那傢伙,素來只用粗陶盞,怎會送來這般東西?他憶起那輛華麗的馬車和那位凌噹口中的小姐姐.
他猛地抬眼,冷聲道「凌噹,這茶真的是藥棚送來的?」
凌噹心口一緊,慌忙低下頭,聲音發顫「是...是啊.」
「胡說!」洛燁一拍案几,聲音震得燈火晃動.
「桑祁何曾會用這等雕花的茶盎?你當我是瞎子嗎?!」
凌噹渾身一顫,指尖死死攥緊衣角,眼裡瞬間漫出委屈的水光.
「我...我只是...」她咬著唇,聲音細弱,「想讓洛大哥好好睡一覺...」
洛燁卻因多日的煩躁與失眠,再加上她的謊言,心底的火氣一瞬爆開.
「你一個小子,學什麼鬼鬼祟祟!還敢撒謊!我洛燁何時要歇,輪得到你來管?」
凌噹怔怔望著他,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她抿唇強忍著,卻什麼都不敢再辯.
下一瞬,她猛地轉身,跌跌撞撞衝出書房.
「凌噹!」洛燁聲音一頓,卻被心頭的氣焰死死壓住,腳步竟沒追出去.
［夜色 · 曜都街市］
街燈早已稀疏,涼風裡飄著淡淡夜霧.
凌噹獨自走在街上,手背抹過淚痕,心口一酸一堵.
她只是想幫洛大哥歇一歇,為何換來的卻是一頓責罵?
——
夜色沉沉,風裡帶著涼意.
洛燁在書房裡獨坐許久,胸口的火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甸甸的懊悔.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低聲喃喃「我是不是...說得太重了?」
心裡一陣翻湧,他終於起身,快步走向凌噹的院子.
月光斜落,竹影搖曳.他在門前停下,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兩下.
「凌噹.」聲音壓得低沉,卻帶著幾分難得的柔意,「開門,我有話要同你說.」
屋內一片寂靜,沒有回應.
洛燁心頭一緊,又敲了敲門,語氣裡多了幾分急切「小子,是我不好.方才說得重了,你別放在心上,好不好?」
依舊沒有聲音.
洛燁皺眉,伸手推門.門閂並未落下,房內黑漆漆一片.
他快步進去,
目光掃過整間屋子——桌上空空,榻上被褥整齊疊放,連燈火都未曾點燃過.
「...不在?」
洛燁胸口猛地一沉,腳步倏地僵住.
下一瞬,他驟然轉身,疾聲喝令守在院外的侍從急聲道「他不在屋裡,立刻派人去城內各處找!哪怕翻遍大街小巷,也要把人給我找回來!」
燈火映照下,他的臉色陰沉,手心卻已滿是冷汗.
——他從未這般慌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