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府 · 書房］
夜燈搖曳,書案上卷宗散亂.
「啪——」
洛燁將那袋酥餅重重摔在案上,聲音在寂靜的書房裡格外刺耳.餅香隨之溢散,他卻連半分食慾都沒有.
他胸口起伏不定,眉峰緊鎖.腦海裡反覆浮現剛才的畫面——
凌噹笑得眉眼彎彎,手裡抱著食盒,身邊還有李芙蓉親昵相隨.
拳頭攥得咯吱作響,他心頭一陣煩躁,卻驀地心驚.
——我這是怎麼了?
凌噹...只是個小子.
自己怎會因為他與那女子說幾句話,就心口像被針扎似的難受?
洛燁猛地抬手,按住眉心,喉嚨緊繃,心裡第一次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慌亂.
「難不成...我有什麼毛病?」
他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要不要找桑祁診一診?
可念頭剛起,他臉色便一沉.
——若是那毒舌桑祁知道了,非得冷嘲熱諷,還不知要笑話他到幾時!
「什麼『洛大人心口發病,只因一個小子』...」光是想像那畫面,他就覺得丟臉到不能忍受.
洛燁一咬牙,將心底的亂想強行壓下,冷冷哼了一聲「荒唐.」
他甩袖坐回案前,卻怎樣也靜不下心批閱卷宗.筆在手裡一頓一頓地發抖,墨跡暈開,像極了他此刻凌亂的心思.
——他不敢承認.
——更不願承認.
因為一旦承認,就意味著他對凌噹存有不該有的情緒.
燈火搖曳,映照著洛燁陰沉的臉.
夜風輕拂,燈火搖曳.
凌噹懷裡緊緊抱著一個小食盒,眼裡亮晶晶的.那是李府廚下新蒸的餃子,她一路小跑著捧回來,只想與洛大哥分享.
抬起手,怯生生敲了敲門.
「洛大哥,我能進去嗎?」
書房裡,洛燁正在燈下攥著筆,指節發白.聽到那聲呼喚,他心口猛地一跳.
他望著案上散亂的卷宗和那袋冷卻的酥餅,胸口一陣煩亂.
——他不想讓凌噹見到自己這副狼狽心煩的樣子.
沉默片刻,他終於壓低聲音,語氣冷硬「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今天公務繁多,要忙公務.」
門外安靜了片刻.
隨即傳來凌噹壓抑的聲音「哦...那我不吵你了.洛大哥,你別忙太晚,早點歇息.我回房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
凌噹懷裡的食盒還溫熱,她低著頭快步走回院落,眼角微紅——
明明準備了一路,卻連門都沒能踏進去.
書房內,洛燁聽著那脚步聲音逐漸遠去,心口一緊,終於低低歎了一聲.
他靠坐在椅背上,抬手掩住眼,眉心緊鎖.
——為什麼要拒絕?
——為什麼偏偏怕看見他?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讓這種情緒繼續蔓延下去.
因為一旦失控,他甚至不敢想,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齋堂 · 午後］
人聲喧鬧,柴米油鹽堆滿案旁.洛燁帶著凌噹巡視,神情冷肅,腳步一如既往地穩健.
凌噹乖乖跟在身後,雙眼專注地記著數目,卻心裡酸澀——
洛大哥似乎在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眼神不再落在她身上,話語也僅僅是簡短吩咐.
她不記得自己有做錯什麼,只能沉默地跟著,心頭悶悶地堵著.
不遠處,兩名男子低聲竊笑,眼神卻忍不住往凌噹身上飄.
「瞧見沒?洛大人身邊的小書記,之前瘦巴巴的,如今圓潤了不少.雖然個子還是矮小,可跟前陣子相比,白白嫩嫩,好看多了.」
「誰說不是?這洛大人可把人養得白白胖胖的呢!」
這一句話,正好傳進洛燁耳中.
他腳步驟然一頓.
腦海深處,有段早已塵封的聲音忽地浮現——
「我要把妳養得白白胖胖的,不受半點委屈.」
那是他當時對顧星羽說過的話.
指尖一緊,洛燁喉間發澀.
是啊,他曾經想守護星羽,把她養好養胖.可那份情感,如今回想起來,更多是依賴,是對家人般的眷戀.
和眼下,心口翻湧的情緒卻完全不同.
正出神間,那兩名男子的議論還在繼續,
「你瞧瞧那小書記,要不是穿著男裝,我都要以為是個小姑娘了.小臉蛋長得挺標緻.」
「是啊,要真是姑娘,我定要娶他回家.那嬌小玲瓏的模樣,真叫人心喜.」
「娶他?得了吧.他食量大的驚人,你我怕是養不起.走走走,輪到我們取糧了.」
兩人笑著遠去,留下一地調侃.
洛燁眉心緊蹙,猛地回頭.
只見凌噹正半蹲著,專注地清點柴薪,唇瓣抿得認真.額前碎髮微垂,襯得臉頰白嫩,眉眼清秀.
那一瞬間,腦海裡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浮現——
若是她卸下男裝,換上一襲淡色羅裙,髮間插著步搖,眉眼含笑...
該是怎樣的模樣?
洛燁心口狠狠一震,呼吸竟滯了一拍.
「荒唐...」他在心底暗罵自己,猛地收回視線.
可胸口的燥意卻越壓越深.
——明明告訴自己,凌噹只是個下屬.
——為何腦中卻偏偏將他想作小姑娘的模樣?
洛燁轉過身,背影僵直,步伐沉重.
心口的矛盾,愈演愈烈.
凌噹正一一數著柴薪,聽得耳邊那兩人的調笑,心頭早就燒得紅透.
——「小姑娘」?
她指尖一抖,差點把木牌掉在地上.
忍著心慌,她抬起頭,卻正好撞見洛燁的視線.
那一瞬,洛燁的眼神深沉,像是要看透她整個人.可轉瞬,他又猛地別開臉,神色冷峻,背影僵直地往前走去.
凌噹怔住了,心口「咚咚」亂跳.
「洛大哥...剛才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她小聲嘀咕,臉頰燙得厲害,卻完全不懂自己哪裡惹了他.
眼神裡帶著疑惑與委屈,她不敢多問,只能咬著唇,低頭快步跟上去.
心裡卻越來越亂:
——他為什麼忽然不看自己?
——為什麼聽到別人調笑
,她反而覺得更不自在?
她緊緊攥著手中的木牌,心口微酸,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悸動.
而洛燁背對著她,步伐沉沉,心裡卻翻江倒海.
他不敢再回頭,因為只要一看見那張清秀的臉,他就會被撕扯得更加矛盾.
齋堂裡的熱氣與人聲轟鳴,偏偏兩人之間,像隔著一層無形的距離——
越走越近,卻也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