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 偏廳］
香爐裊裊,氤氳著清雅的沉香氣.桌上早已備好熱茶與精緻點心.
李母被李芙蓉攙扶入座,見凌噹略顯拘謹地隨行,不禁含笑道「快坐,別拘著,把這裡當自己家.」
凌噹臉頰微紅,遲疑片刻,才小心翼翼從布包裡取出一個小木盒.她低著頭,聲音細細「我自己做了一些糕點...想帶來謝謝伯母和芙蓉姐姐的照顧.」
李母與李芙蓉對視一眼,皆覺新奇.當盒蓋打開時,裡面整齊擺放著一隻隻小兔子模樣的糕點,圓滾滾,白如雪團,眼睛還點了紅色,靈動可愛.
「哎呀——這免子糕點真可愛,真讓人捨不得吃!」李母驚喜出聲,眉眼裡滿是笑意.
李芙蓉伸手捏起一塊,忍不住驚嘆「是啊,平日裡只見過花形的糕點,這動物形狀的倒是少見.小小的兔耳,還做得這麼精巧...」
凌噹抿了抿唇,眼裡閃過一絲光亮,低聲解釋「這免子是用白糖調的,紅眼睛是用紅蘿蔔點上去的...這是我母親教我的.」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指尖緊緊攥著衣角,眼神不覺飄遠.
——桌上的溫暖,眼前的笑意,與記憶裡母親在廚下耐心教她的場景重疊起來.
她胸口一酸,話音戛然而止,唇角抖了抖,卻沒能再說下去.
李芙蓉與李母對望,心頭皆是一緊.前者眸光柔下來,輕輕伸手覆住凌噹的手,低聲道「傻丫頭,你母親一定很疼你吧?」
李母眼裡也泛起微微水光,心疼地歎息「唉...這孩子,多半是想家人了.」
堂中一時靜下,只有茶香氤氳,糕點的甜香裡透出一絲淡淡的酸意.
凌噹喉間一緊,點了點頭,眼眶微紅.
李母看得心頭一酸.眼前這孩子,嬌小清秀,卻偏要硬生生撐著堅強.
李母眼底泛著水光,心疼地把她攬到身邊,溫聲安慰「別怕.妳若想家,就常來李府.從今日起,就把這裡當自己家,好嗎?」
李芙蓉笑意盈盈地湊過來,輕聲補道「對呀,我一直盼著有個妹妹.妳若願意,我就把妳當親妹妹疼.」
凌噹怔了怔,眼淚奪眶而出,終於低聲道「謝謝伯母...謝謝芙蓉姐姐.」
她聲音細得幾不可聞,卻帶著顫抖的真心.
李母見她眼淚滾下來,忙拿帕子替她拭去,笑中帶淚道「好孩子,別怕.以後有我們在,不會再讓妳孤零零的.」
堂中一片暖意氤氳,糕點甜香與茶香交織,讓凌噹心口酸酸漲漲,卻又第一次覺得有了歸屬的滋味.
［李府 · 芙蓉閨閣］
窗外秋陽斜照,照得屋內暖意融融.李芙蓉的閨閣素雅清香,案上擺著書卷與琴譜,櫃格裡卻還整整齊齊放著各式首飾.
「來來來,妳坐下.」李芙蓉拉著凌噹坐到妝台前,笑盈盈打量她,「小臉白白嫩嫩的,比我當初還好看呢.」
李芙蓉在眾多的首飾盒裡翻找著,她取出一件首飾盒.
凌噹紅著臉,手忙腳亂地擺手「我,我可不行...這些都是妳的首飾,再說我現在是男子打扮,配不得這些東西呀.」
「傻丫頭,哪裡配不配的?女孩嘛,就該漂漂亮亮的.」李芙蓉半哄半拉,把首飾盒一打開,裡頭珠釵玉簪,寶石耳墜映得凌噹眼都直了.
她興致勃勃,先挑了一支嵌著碎珠的步搖,輕輕插在凌噹烏黑的髮間,笑著道「瞧,這才像個姑娘家.」
凌噹被她擺弄得滿臉通紅,耳尖一直燒到脖頸,卻不敢動,只能任由她打扮.
「芙蓉姐姐...妳別取笑我了...」凌噹羞得幾乎要埋進地縫,卻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眉眼清秀,被珠飾一襯,竟真的多了幾分溫婉女子的風采.
李芙蓉滿意地點點頭,忍不住又湊近細看,笑語裡帶著幾分調笑「要不是我知道妳的秘密,誰還會信妳是什麼『小子』?這模樣,怕是能把整個曜都的公子哥都迷得團團轉呢.」
凌噹慌得立刻撲上去捂住她的嘴,小聲急道「芙蓉姐姐!別亂說!」
二人對視一眼,忍不住同時笑了出來.
笑聲在閨閣裡縈繞,帶著久違的少女氣息.凌噹心底忽然一暖——原來,做回自己,也能這般自在快活.
凌噹臉頰紅透,羞得不敢抬頭.可當她再次瞥見鏡中的自己時,心口卻微微一緊.
——她原本就是西陵城主之女,自幼在珠光寶氣中長大.哪個女子不愛首飾?哪個姑娘不曾幻想過自己盛裝華服,光彩照人?
只是,自城破之後,她逃亡在市井間,以男裝苟活.那些屬於「女兒家」的打扮與夢想,似乎早已離她遠去.
指尖輕觸那串珠鏈,凌噹喉間發緊,心底泛起一股酸楚.
「芙蓉姐姐...」她低低地喊了一聲,聲音卻有些顫.
李芙蓉見狀,眼神一軟,抬手替她撫平鬢角,笑聲溫柔「傻丫頭,漂亮不是錯.無論妳過去如何,將來還是女子,就該有女子的樣子.」
銅鏡裡,珠釵步搖輕晃,流蘇隨光搖曳.
凌噹看得出神,卻在抬手時慌慌張張要摘下「芙蓉姐姐,我還是別戴了...這麼貴重的東西,不合適.」
李芙蓉伸手按住她,眼神裡滿是笑意與篤定.
「什麼合不合適?妳是我認的妹妹,這些首飾,本就該妳隨意挑.就當是姐姐送妳的禮物,好嗎?」
她從首飾盒裡挑出一支雕工精巧的銀步搖,墜著細細的玉珠,輕輕插入凌噹烏黑的青絲間.
「這支步搖最襯妳,眉眼一動,珠子便會隨之輕搖,靈動極了.」
凌噹怔怔望著鏡中的自己,指尖不敢碰那支步搖.鼻尖一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芙蓉姐姐...」她聲音細得快要碎掉,「這樣的東西...我以為,再也不會屬於我了.」
李芙蓉抬手將她攬進懷裡,輕聲道「傻丫頭,妳值得.無論過去經歷了什麼,以後妳都該被好好珍惜.」
鏡中,一支步搖將兩人的影子輕輕連在了一起——
那不只是飾品,更是她們之間,屬於「姊妹」的秘密.
［曜府 · 日落時分］
殘陽將天際染成一片火紅.
洛燁提著一袋新買的酥餅踏進府門,餅香熱騰騰溢出,勾得他唇角微揚.
——那小子食量大,最愛這一味.送去給他,定能樂得直喊「洛大哥真好」.
他大步走向偏院,心裡暗暗盤算著凌噹看到酥餅的神情.
可當進門一望,院落靜悄悄的,屋內黑漆漆一片.
洛燁腳步一頓,眉心蹙了起來.
「這小子...怎麼燈也不點?」
他敲了兩下門,無人應答.再一細看,桌椅整齊無動靜,顯然許久無人歸來.
心頭隱隱一沉,他隨手喚來守在外頭的侍從「凌噹呢?」
侍從低聲回道「啟稟大人,凌書記午後便出了門,至今尚未歸來.」
洛燁眼神驟然一冷,握著酥餅袋的手收得死緊,指節發白.
「午後就出去了?」他的聲音壓得低沉,聽不出喜怒,「去哪裡?」
侍從戰戰兢兢地搖頭「小的...不知.」
洛燁沉默半晌,胸口那股說不清的煩躁翻湧上來.
他低頭望著手中那袋酥餅,餅香依舊熱騰,卻忽然失了滋味.
天邊暮色漸沉,府門外燈籠初上.
洛燁心裡翻湧著不安,疾步走出偏院.
「凌噹在這裡並無熟識之人,怎會至今未歸...」
腦海中忽地一閃,他腳步一頓——
「該不會跑去藥棚了吧?」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往大門而去.
甫一抵達府口,卻正撞見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停下.
簾幕掀開,走下來的是李芙蓉.她身邊還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凌噹.
二人並肩說笑,神情自然親近.李芙蓉彎著眉眼,低聲囑咐,凌噹笑得明亮,雙手還抱著一個食盒.
洛燁腳步倏地停住.
昏黃燈火下,他望著眼前這一幕,胸口像被什麼狠狠擊中.
那女子就是之前凌噹口中說的小姐姐嗎?
他指尖攥緊了那袋早已不再滾燙的酥餅,洛燁眼神瞬間沉下去,壓抑著火氣轉身朝書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