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夜深,星痕宗东厢外的松林深处,一道模糊的黑影如鬼魅般闪过,掠入夜色.
无声无息间,这道人影已越出府外禁界,翻过山岭,直奔北方而去.若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身上穿的,是星行府内侍从的制式布袍——他,是潜伏已久的内奸.
而此刻,数百里外,摘星宫密堂之中,烛火幽幽,气氛沉重.
七大宗门中除了星痕宗之外,其余六宗代表皆齐聚于此.座上主位,一人紫衣银发,眼神锐利,正是摘星宫当代宫主——沈道珩.
他手握一卷玉简,神色森冷,声音如霜刃划过沉夜:
「各位,今日召来,只为一事——星痕宗犯天道禁忌,必须问罪!」
大殿一片哗然.
守星阁阁主皱眉问道:「沈宫主,星痕宗虽为七宗之首,素来行事亦未越矩,此言是否过重?」
沈道珩冷笑,挥袖祭出一道灵影.空中立现一座阵法投影,中央赫然浮现一枚笼罩紫金灵光的古印虚影,似呼吸般闪烁.
「此印,乃我摘星宫密探于星行府主峰禁地中所摄,灵气震荡,气机逆转.据古籍所载,此物极可能为上古『聚星改命』之器!」
众人神色大变.
「聚星改命...那岂非可逆转气运,夺天地之力?」策命门长老低声惊呼.
「星痕宗若将此宝加持于其宗主血脉,岂不垄断灵脉千年?我等如何自处?」赤炼门门主语带寒意.
沈道珩目光沉稳,语气斩钉截铁:
「此物一日不毁,我等皆在星痕宗阴影之下.若他不肯当面毁宝,便是图谋不轨,应联合六宗之力,强行讨伐!」
星塔寺慧明大师缓缓开口,眉头微皱:
「此物气机虽异,却未见其形证实真宝.若星痕宗否认,当如何定罪?」
沈道珩冷冷一笑:
「就让他当众解释.若拒不毁宝,便以犯禁论处!」
众宗彼此对望,陷入短暂沉思.
终于,策命门,守星阁,赤炼门,刺影流等宗纷纷点头.星塔寺虽未明言支持,亦未再反驳.
七宗之局,至此已成.
—
众人鱼贯离开密堂,殿内只余沈道珩独立.石门合上,他翻掌布下一道无声禁制,盘膝而坐.
「——开.」
随着他低语,额间绽出一缕幽绿之芒,冉冉升起,如毒蛇游走于识海深处.
一道无形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
「计划如何?」
沈道珩垂首回应,语气平静:
「众宗已信其为神宝,三日内必起兵.星痕宗不愿毁宝,便是犯禁之证.」
「他们未疑其本源?」
「无人察觉那并非神宝,而是——神息之兆.」
「很好...只要其体未成,即可夺其气源,成我族新引.」
沈道珩沉默片刻,低声道:
「若那灵胎真为上界转世,此子...便是我们穿越此界的『门』.」
绿光渐歇,空气恢复平静,他缓缓睁开眼,眼底余光未散.
他起身步出密室,眺望夜空,低声喃喃
「星痕啊星痕...你们守得了宝,却守不住天命.千载基业,终将归我掌中.」
他转身远去,灵息悄然如夜行鸦羽,无声,却已将风暴之箭抛出.
星痕宗,星行府主殿.
夜色沉沉,宫灯摇曳.观星台之上,星盘灵纹如水波荡漾,微光闪烁不定.阵法边缘的几道星痕忽明忽暗,似有星运紊乱之兆.
逆行寺立于星盘之前,眉头紧锁,灵息震动.他目光如炬,凝视盘面许久,终是沉声开口:
「三道灵痕消散...有异.」
身旁,逆临海踏入殿内,手持玉简,气息略显不稳,压低声音道:
「父亲,密探传回急讯.有人夜闯东厢后林,疑似内奸潜逃.方向正是摘星宫所在.」
逆行寺闻言,身形一震,抬首冷声道:
「果然...他们终究还是动了.」
他望向星盘,盘面正中央的紫芒闪烁不定,那是封印灵胎气机的星阵波动——此异象,正是外界气数剧变所致.
「他们盯上的,是这气.」逆行寺低声喃喃.
逆临海神色一变:「他们察觉了?」
「不.」逆行寺摇头,声音冷峻,「他们只当此为神宝之兆.」
他目光如炬,剑眉沉锁:「...这正中某人之计.」
逆临海沉声问道:「如何应对?」
逆行寺步下星台,袍袖鼓动,如星风旋卷:
「即刻召见柳心慧.再令府内阵法全面启动,三重封锁.」
「除此之外...」
他眼神一凛,声如雷震:
「三日内,若他们果真上门,我自当正面接之;你,暗中安排人手——在星塔寺未表明立场前,将柳心慧送离星痕宗,避其锋芒.」
他转过身,望向远方灯火尚明的东厢,语气中多了一分隐晦的柔和:「你娘...为了你而死.我不想这孩子也走上一样的路.」
逆临海微微踌躇:「父亲...若她离开,若儿子...」
「不是你儿子!」逆行寺猛然一拍星案,声震殿宇,「是整个星痕宗未来的命数!你以为我不想留下他?可如今七宗动乱,杀局将启,若他真如算无遗所言——是那灵胎神转...」
他声音一顿,眼中划过复杂难言之色.
「——那便更不能,落入沈道珩之手.」
他转过身,背影如山,语气沉重如铁:
「你是宗主之子,亦是此局中唯一能护他母子之人.现在不是为父为夫的时候,而是为宗门定命的时候.」
逆临海低头沉默,片刻后,紧紧握拳,沉声道:
「...孩儿明白.您要我怎么做?」
逆行寺沉声吩咐:「立刻派出暗卫『灵鸦』,『灵鸦』乃我星痕宗暗影密卫,只听掌门之令,行事无声,疾若流星.另外更换巡防序列,封锁主殿与东厢的所有对外阵脉;另准备密函,送往云隐山,召回老友『岳清衡』.多年未见,不知他是否仍守云隐山.」
逆行寺语气沉沉:「你,随心慧一同离开,亲自护送,直至入云隐山禁域之内,不可停步.」
然而逆临海却猛然单膝跪地,抱拳低声道:「父亲,孩儿请战——留我在宗内迎敌,守住山门.」
他语气笃定,目光中燃起坚毅光芒:「若我星痕宗真要走到这一步,那我这一脉血肉,理应当第一个挡在前方.」
逆行寺望着他,目光如山,沉默良久,终低声开口:「...你想清楚了?」
「我早就想清楚了.」
「...好.」逆行寺轻轻点头,「不愧是我儿——但为父不能答应你.你必须跟着心慧一起走,也必须保护好心慧和你的孩子,只有香火不断,星痕宗才有机会有东山再起之日.」
他转身背对,声音不再强硬,却沉如灵钟:「替我,守住这最后的尊严.」
他语气一转,语速稍疾:「...同时,唤柳心慧到我面前,我要当面告知此事.若我预判无误,摘星宫最多三日内动兵.」
逆临海抬眼望向父亲,迟疑片刻:「若真兵临城下...您,真要亲战?」
逆行寺目光如铁:「此战,不可避.」
「但我星行府之血脉——也不可绝.」
——
稍后,柳心慧被召至观星台,神色略显疲惫,腹部已微隆,气息静和.
逆行寺望着她良久,最终只是淡淡一言:
「慧儿,接下来的日子,劳你...远行一段.」
柳心慧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不问缘由,只轻声回道:
「是,爹爹.」
——
翌日,殿外风起,星盘再次震动,三道灵痕飞散,化作无形星尘.
天命之局,至此展开.
晨光破晓,星痕宗主峰云气缭绕,然而今日的朝阳,却未能驱散府前山门的沉冷气息.
守门弟子各个神情紧绷,灵甲未卸,长剑出鞘,一列列弟子密布崖前,形成三重防卫之阵.
不远处,雾气被灵压撕裂.五道身影先后踏云而来,威势凌厉如岳.
居中一人紫袍银发,气息如幽星沉雷,正是摘星宫宫主——沈道珩.其左为赤炼门门主魁梧如铁塔,其右为刺影流流首杀气森寒.
策命门与守星阁亦随行而至,气场各异,却同样隐隐将整个星痕宗压入一片肃杀气氛之中,如同一层无形阴霾,笼罩星痕宗每一寸土地.
最后现身者,乃星塔寺慧明大师,袈裟随风,神情沉静,未发一语,却隐隐立于五宗之外,明示中立之意.
五宗使者落于山门前,灵息如潮,震得山石微颤,灵阵悄动.
星行府主殿中,逆行寺缓缓抬首,望向天际翻涌灵光,冷冷开口:
「他们,终究来了.」
最后现身者,乃星塔寺慧明大师.仅一人踏步而来,身披袈裟,神情沉静,步履无声却自带威严.
他未发一语,仅于山门之外合掌而立,双眸低垂,似诵经中断,亦似默察天意.
不同于五宗强者齐聚,气势逼人,慧明大师一人独立,未涉灵威,不动声色,却自有一道无形界限,隔绝世俗杀机.
此举,既非助阵,亦非对立,明示星塔寺不愿参与是非杀劫,持守中立之念.
逆行寺目光扫过来人,眉间浮现几分冷意,语调虽淡,却压不住心底的隐忧与警戒:「沈道珩,带着这么多人,不知道你是来访的,还以为你要起兵伐宗了.」
沈道珩微微一笑,气息不怒自威:「逆宗主,今日来访,实非私怨.只为一事——你宗私藏禁器『聚星改命』之宝,妄图逆天改命,此事你可否认?」
逆行寺神色不变,沉声道:「宝何在?可有实证?」
沈道珩一挥衣袖,一枚阵法投影浮现半空,中央显出一团笼罩紫光的虚影.
「我宗密探自你府内禁地拍得此物,其气息与古籍所记载之改命星器几近一致.」
逆行寺冷笑:「一张模糊影像,便定我宗死罪?若今日我说那只是用于镇压灵泉的灵阵核心,是否就能算数?」
刺影流首冷声接道:「若非有鬼,又何需遮掩?敢否让我等进府一观?」
逆行寺眸光微凛:「府内重地,岂容外人踏足?你等若是来问罪,那便堂堂正正论理,若是借题起兵——那便不用如此拐弯抹角了.」
赤炼门门主双拳紧握,低声冷哼:「当面毁宝,才能证清白.」
星塔寺慧明大师一声佛号后,缓缓开口,声如禅钟:「若真无宝,毁之何妨;若宝为虚,自可自证无妄.」
逆行寺目光如电:「毁宝?你们要我毁的,可不止是一物,而是我星痕宗根脉气运.你们有谁,敢动手?」
他袖袍一挥,灵阵从山门至主殿层层激活,星痕闪耀,如万星怒目.
一声清啸自星行府深处而起,百名弟子于长阶上列阵,剑光寒芒乍现,气机如潮.
沈道珩眼中寒意更盛,语气却依旧温和:「逆宗主,倘若你执意护宝,便莫怪我等遵天命而行.今日起,星痕宗若再不交出神宝,便是逆天而行,我五宗...将诛之.」
逆行寺目光沉如山岳,缓缓道:「既说我宗逆天,便当问一句——你等,又代表了谁的天?」
他步步走下阶梯,脚下星纹亮起,连绵山势中灵阵层层激活,光影如海,护宗星阵轰然启动,横亘于天地之间.
整个星痕宗,如同苏醒的沉龙,气机回响九重云霄.
沈道珩眸中寒光一闪,低声道:「既如此,那便...」
但话音未落,忽见逆行寺右手轻抬,袖中一道金光跃出,化作飞羽直射星行府后山.
暗号已出,逆临海于府内立刻感应,灵鸦暗卫悄然动身,一条早已准备好的隐秘灵道悄然开启.
柳心慧披上素白披风,气息已被符咒封印,随护卫由地底灵道悄然撤离.
而此时山门之前,灵气狂涌,杀意渐起.
赤炼门门主已拔出重剑,刺影流杀手虚影掠动,皆已蓄势待发.
逆行寺冷然开口:
「既无退路,便让诸位试试,我星痕宗千年基业,是否还护得住这片宗土!」
「星阵启!」
星阵如鸣,万星惊动,整座山岭瞬息震颤.
星痕宗上空,紫纹流转,万星如电,封天锁地.
「动手.」沈道珩语气平静,却如惊雷落地,炸裂星痕宗山门之外.
赤炼门门主怒喝一声,身形如雷霆坠落,重剑轰鸣,带起万钧灵力横扫而至.
刺影流数名黑衣杀手如影掠至,直取星痕宗阵眼.
「守阵!」逆行寺一声震吼,星阵全面激活,数十名弟子飞身而起,灵光交错,于空中结成守护之环.
星芒交织,如天罗地网将来敌封死在半空.阵法反震之力爆发,将赤炼门首波攻势震退数丈,两名刺影杀手当场毙命!
「杀得好!」逆行寺气息鼓荡,身形一闪已落于阵前,一掌震裂虚空,将第三名来犯之敌轰成血雾.
但五宗人数之多,攻势之猛,远超以往.
策命门与守星阁高手随后压阵而至,灵符如雨,气浪翻滚,星痕宗防线逐渐崩裂,弟子死伤不断.
这时,逆行寺挥剑连斩数人,身上早已是血迹斑斑,仍咬牙支撑于东翼,掩护撤离队伍远遁.
星行府后方,灵道开启的光痕已渐消,柳心慧等人已不见踪影.
就在此刻,沈道珩终于出手——他一掌按下,苍穹之中降下一片星海倒灌,如逆转天机之力,猛然打向星阵主心.
轰——!
星阵震裂,星痕宗上空紫芒崩溃,大地震荡.
逆行寺气血翻涌,一口逆血喷出,却猛地提起全身灵息,双掌轰鸣,施出星痕最后一道禁术,化作一道璀璨星痕直指高空——
「沈道珩...休想全身而退!」
沈道珩眼神一凝,瞬间结印,低喝一声:「斗转星移!」
空间翻转间,他身影竟与一名身侧的摘星宫长老对换位置.
那长老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星痕神光正面贯穿,连元神都未及哀号,便化作飞灰消散.
逆行寺身形一震,气息衰微,却仍未跪地.他直立于残破星盘之前,墨袍猎猎,目光如电,冷冷望向沈道珩的方向,低声说:
「你...终究,只敢拿自己人垫命...如此,你便永远不会赢.」
他回首望向星痕神碑,星光映照在他染血的袍角,微不可闻地吐出最后一语:「道...不可止...星辰...你,务必要活下去.」
话落之时,他依旧傲立不倒,身体却已凝滞,再无气息.堂堂一代掌门,就此立死,身如铁柱,不屈不折.
——
远处山巅,一道人影静立于风中,长发拂面,目中幽深无波.他目送那紫芒熄灭,低声喃喃:
「星痕...再坠.命局既启,灵轮再转.」
衣袂一摆,他踏入山林深处,背影如墨,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