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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 第四十章 墜光之後,步光而行

黃昏時分,曜南隱莊的懸橋石徑靜靜延向主殿,天際殘霞如火,映照出莊中高木與飛簷的剪影.

顧星羽一行剛步入院門,便有守衛快步來報.

「莊主已在懷雲堂候著各位.」

堂中燈火微明,香爐中焚著老松香,牆上掛著舊曆曜圖與數幅戰略圖卷.

懷錶爺爺——亦即曜南隱莊莊主,名喚葉啟修,一襲灰袍,鬚髮皆白,神情卻不失銳氣.他正倚杖而立,目光落在顧星羽與司承珣身上.

「你終於來了.」

這話說給司承珣,也說給命運.

司承珣微一頷首,語氣平靜,「多年未見,葉伯安好.」

葉啟修的目光一沉,許久才低聲道「芸昭走後,我曾立誓不再管皇室之事.但現在...看來她留下的信,還是要有人接手.」

顧星羽一怔,「她...曾寫信給您?」

葉啟修沒有回答,只望著她掌中的懷錶.那懷錶此刻正隱隱泛著微光,曜印微震,如呼應某種久遠的印記.

「妳已見過幻象,記起了她的部分記憶...」葉啟修緩緩道,「那麼她的選擇,無論對錯,已然落在妳的肩上.」

願星羽伸手示意林冽將信標呈上,曜晶置於銅盤之上時,整個殿堂曜氣隨之震動.

「這不是普通信標...是裂曜源脈的分流節點.」葉啟修雙指點在信標晶體邊緣,曜氣浮出複雜脈紋,「三皇子已在進行曜力『逆構實驗』...若這計畫完成,曜界本身的氣脈將遭擾亂,五曜將無法維持穩定.」

「換句話說——」林冽語氣低沉,「他要重塑曜氣的根基?」

「不只是重塑,是奪權.」司承珣開口,聲音如鋼,「他若成功,聖女與五曜之人將不再是平衡的關鍵,而會變成『他』所主控的能量來源.」

堂中陷入短暫靜默.

洛燁抱臂靠牆,悶悶地說「這瘋子還真不是嘴上說說的啊.」

蒼淵轉向顧星羽,語氣難得正經「那我們呢?我們還算是她需要的五曜之人嗎?」

顧星羽怔住,心底掠過一絲不安.

她曾以為自己只是「接受懷錶的普通人」,但如今,越來越多記憶與情感在她體內甦醒——那些並不全屬於她的片段,卻開始改變她.

葉啟修看穿了她的遲疑,語聲低緩「星羽,芸昭選中你,不是要你成為她,而是要你走出她未能走完的路.你若只是她的替代,這場局...會再敗一次.」

「何為她未能走完的路,是維護曜界的平衡嗎?」顧星羽問道.

葉啟修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走到堂中那幅掛著的星圖前.

他指尖劃過五曜交錯的星軌,聲音帶著一種穿越歲月的疲憊與沉靜.

「不只是維護平衡,星羽...那是表象.」

他回身望向她,眼神銳利如刃.

「芸昭曾以為,只要凝聚五曜,守住曜源,就能維護這個世界的秩序.但她錯了.這個世界不是被曜力撐起的,而是被人心所引的.」

「當年,她選擇信任皇室,試圖用她的力量換取和平——卻低估了貪念,也錯看了情與權的界線.」

顧星羽的眉心微微蹙起,「你是說...她輸在情感?」

「她輸在她不願『違逆』所愛之人.」葉啟修語氣低沉,「她曾有機會阻止那場災厄,卻在最後一刻,選擇了沉默.」

「因為那人是...司承璟.」

話落,堂中一片寂靜.

顧星羽驟地一震,語聲發顫「她所愛的,是如今的界皇...」

葉啟修點頭.

「那我呢...」顧星羽低語,眼神晦暗不明,「我也會在愛與命運之間動搖嗎?」

葉啟修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芸昭沒走完的那條路,是去識破那場由權與情共編的假象;而你——」

他語氣緩下來,卻更加沉穩.

「你要做的,是比她走得更遠.你不能只是去『守』曜界,你要問——這個界,是否值得你用命守住.」

「聖女不是奉命的傀儡,也不該是純然的犧牲者.」

「你不是替身,也不該成為下一個倒下的光.」

顧星羽輕輕握緊了懷錶,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顧星羽獨自坐在後園池邊,水面映出她的倒影,還有懷錶幽微的光.

她手中輕握著那枚懷錶,葉啟修的話猶在耳畔回蕩「芸昭未曾找到五曜之人,而是以自身之力強開曜源之門...將曜靈之心,親手交給了司承璟.」

一旁月下,腳步聲輕響.

她不必回頭便知來者是誰.

「你也無法入睡嗎?」司承珣站在她身後數步,語聲沉靜.

「不是睡不著.」她望著水面,聲音輕得幾不可聞,「是睡不下去了.」

司承珣沉默了片刻,走近幾步,在她對面的石階坐下.

「葉伯說了吧.」他開口,「關於她...和我皇弟.」

「你為什麼不阻止?」顧星羽語氣中帶著一點未明的怒意與哽咽.

「我知道她已為他做出選擇,也知道她死的那一年,天上曜紋忽然失衡,曜源之門短暫崩裂——」他抬頭望向星空,「那是她為他付出一切的代價.」

「那你為什麼還想幫我們?你不恨慕芸昭愛錯了人?不恨你皇弟毀了她?」

司承珣垂下眼眸,許久才說「我恨過.」

「但我也明白...她不是因為愚蠢才選擇他.她是在信念與感情之間,被命運逼到沒有路的人.」

「而我不想看妳,也走到那一步.」

顧星羽一震,忽覺胸口發緊.

她輕聲問「那你看我...像她嗎?」

「不像.」他語氣堅定,「她是光落塵世,自帶悲劇的預言;妳卻是從凡塵中站起,自己選擇要成為誰.」

「但我擁有她的片斷記憶...我開始夢見她說的話,她的身影,她的愛與錯...」顧星羽埋首膝間,「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是我,還是她的延續.」

「那就由你來定義,什麼是『妳自己』.」

司承珣站起身,走近她身邊,聲音輕柔卻帶著某種不可動搖的真誠.

「她給了我一句話:『若我墜落於此命運,也願你一生順遂.』」

「而我...不願再讓命運奪走第二個她.」

顧星羽抬眼望向他,月色灑在他眼中,如同星辰碎落.

那是一種與林冽的冷靜,蒼淵的柔魅,洛燁的火烈,桑祁的毒舌,厲岩的沉穩都不同的目光.

——這是屬於一個曾親手埋葬過心愛之人,卻仍決定守護新希望的目光.

她低聲道「我不是她.」

「我知道.」他笑了,「但我希望,這一回,換我站在她沒能守住的位置,為妳擋下風與劫.」

一陣風過,院中桂花落入水中,泛起微光漣漪.

兩人皆不再言語,只靜靜坐著,看著月光映照池水,仿若看見那條尚未決定的路——

五曜分別坐於茶室外廊,各懷心思.

林冽靠著柱子沉思,蒼淵則佯裝喝茶偷看司承珣與顧星羽說話;洛燁磨著一塊乾肉條,嘴裡咕噥著「說話有必要靠這麼近嗎?」,桑祁則明顯一臉「這人靠得住嗎」的表情,懶得掩飾.桑祁瞥了眼蒼淵,嘴角勾起,「有些人不是在偷聽,而是在認真背後記仇.」

只有厲岩靜靜望著司承珣的背影,不語,眼神中既有警惕,也似乎在衡量——若這人真願並肩,那麼這場戰局,或許還有一絲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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