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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1 - 第四十一章 我為她,破我所信

夜靜如水,萬鱗宮東翼的偏殿中,唯有一盞青紋曜燈低垂,光影斑駁如霧.司墨珩獨坐書案前,身上墨衣未解,袖上仍殘留微不可察的血跡.他的指尖緩緩撫過桌上一物——那是顧星羽無意間遺落的細薄的羽形護符,一縷髮絲仍纏在織線間,未曾取下.

他盯著那護符良久,指尖微顫,終是將它捧在掌中,像捧著一段不屬於自己的柔光.

她的話,仍盤旋在耳際——

「你不是在問我會不會選擇你,而是在渴望有人...哪怕只有一人,能真心站在你那邊,不因曜印,不因血脈,只因你是你.」

她望向他時,眼底沒有恐懼,反而像是...哀憫.

司墨珩垂下視線,掌心用力,羽形護符被他握緊,卻怎麼也握不住那些話語.

「你欣賞我,卻仍將我困於此地;你想的是佔有,不是理解.」

「你連相信別人的勇氣都沒有.」

那時他還強作鎮定,以冷語回擊她天真的信仰.但現在,那些話卻如釘入骨中,日夜作痛.他不是不想相信人,他只是...無法,也不能.

從他十三歲那年起,血與火便是唯一的語言.他記得那座死囚營,記得爬滿血污的井口,記得第一把刀刺入人胸口時,自己手在顫,心在跳,但他不敢停.因為一停,就活不下去.

他想起他的父親——司承璟,那個在萬人景仰的高臺之上,卻只在暗中對他說過兩句話的人.

「活著的價值,在於你還能殺人.」

「記住,不要讓人知道你姓司.」

他喉頭微動,苦笑不語.那是什麼樣的教育?是將孩子當作工具養成的冷血法則.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你可以哭」,「你值得被愛」.

——直到她出現.

他緩緩起身,披風滑落至肩後,踏步至窗前.窗欞之外,曜都夜色沉沉,萬燈如星,一如他自幼仰望的那片權力之海,冰冷,耀眼,卻永遠沒有真正屬於他的角落.

他的指節緩慢收緊,低語如自問「為什麼讓我現在才遇見妳...」

他閉上眼,額頭抵著窗棂,聲音在胸腔中震顫「若是早些日子...哪怕早一刻...我遇見妳,是不是我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人?」

「是不是...我的世界,就不再只是黑暗,也能有一點光?」

一滴水聲墜落,不知是窗外夜雨初至,還是眼底濕意未覺.

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底沒有光,只有一種徹骨的靜——那是從未有人理解過的孤獨,如今卻在她走後,才開始變得無法忍受.

他轉身,將那枚護符重新納入衣襟內,貼心而藏.那動作輕柔,幾乎像是在撫慰什麼.他不是個會輕易懺悔的人,也不是會輕易放下權與局勢的掌控者.

但她說的話,他記住了.

那些話像火,一點點燒穿他心底那層冰.

——他渴望著自己能在她心中,有一處位置是屬於他的.

哪怕不是情愛,不是依靠,只是...一絲記掛.

一絲在夜色裡,當她回想過往時,會想起「那個曾在深夜與她對弈,說過真話」的他.

他從來不奢望被理解,因為沒有人嘗試過.但她嘗試了——

即便身陷囚籠,她仍能直視他,拆穿他,卻仍不將他視為怪物.

這樣的他,若還什麼都不改——那他就真的什麼都不是.

他走向案前,撫過一方漆盒,緩緩開啟.盒中是一枚刻著古曜紋的密令玉片.他沉吟片刻,終是取出,喚來一名心腹影鱗衛--代號鱗一.

他盯著那玉片許久,指節發白.這不是他慣常會下的命令.

「...這樣做,值得嗎?」他喃喃.

但她的聲音再次浮現——不帶控訴,只帶悲憫.

他閉上眼,「我不想再讓她看我時,只剩憐憫.」

「此令,交給曜南暗哨...自即日起,護她周全.」

鱗一微怔「主上...是要我們...保護聖女?」

司墨珩眼神不變,只語氣淡淡「是要你們...保護她不受任何人侵犯.包括我自己.」

那一瞬,他聲音沉入夜色,如同一場雨終於落下,砸入多年乾涸的心湖.

鱗一領命退下,黑影融入長廊幽暗中.

司墨珩倚窗靜立良久,夜風拂過他身側,帶來遠方山林的氣息.他閉上眼.

——她願不願意記住他,已不是他能強求的事.

但他能做的,是在她還願意相信這世間還有光之前,不讓那光...被再次熄滅.

司墨珩斜倚在窗前,指節緊握著一枚細薄的羽形護符.金屬邊緣因長久摩挲而微微泛光.

他原本不應該如此頻繁關注她.他派出影鱗衛守在曜南隱莊外,安排最隱密的守護,也設下層層警戒與脫身之路,足以保她周全.

——理智上,他做得已夠多.

但他偏偏忍不住想知道她此刻是否安然,是否曾想起他——

還是,已經將他視為仇敵與過客?

那日在帳營中她留下的話,仍如針一般刺入他的思緒「她說我欣賞她,卻困她於此;說我渴望佔有,卻不敢理解.說我不是不信人,是從未有人值得我相信.」

她的聲音早已離去,但字句仍縈繞於耳.

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動心,不動情,不在乎;可如今,當他發現自己連她離開後的氣息都難以割捨,才終於承認——

他真的,輸了.

輸給那個眼神清澈,寧可冒險也不願被束縛的她.

輸給他這輩子從未學會的溫柔.

輸給那場未說出口的心動.

「先動情的人,就輸了.」他低語,自嘲般一笑.

他曾教影鱗衛「動情即弱,欲望即命門.」

如今卻是自己先犯了戒.

他猛然起身,披上夜行袍,將護符貼身收好,語氣低冷地對窗外一閃而過的影鱗衛道「不必跟了.」

風聲掠過簷角,他的背影迅速融入夜色.

月光斜灑,他無聲而去,只為見她一面.

不是監視,不是盤算.

只是想,看她是否還好.

若她還願意看他一眼,那便...再奢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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