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重,萬鱗殿外風聲簌簌,殿中卻靜得令人窒息.
界皇司承璟獨坐於御階之上,黑金玄袍鋪展玉階,手中緩緩轉動著一枚雕刻著曜紋的圓環印璽.那印璽外層覆著極細曜晶絲紋,彷彿連空氣的震動都能感知.
身旁站著一名年老影衛-昭衛,正是司承璟所派出的黑袍人.
「他說...他不是你的刀了.」昭衛低聲稟報,「還說,若你再動那女子,他會反手...刺你心脈.」
話落,大殿沉默如死水.
良久,司承璟才緩緩將手中的印璽放回案上,動作極輕,卻讓人感覺壓力如山.
「這孩子...終究還是學會說『我』了.」他語氣平淡,卻比怒吼更令人膽寒.
昭衛低頭,不敢抬眼.
「我以為,他會懂.能從死囚營活下來的命,不屬於自己.」
他語聲極輕,彷彿只是在回憶某段舊事,「十三歲殺第一人,十六歲偽死脱困,十八歲策反影軍——那麼多的血與謀,他若只是刀,便不會懂得痛.可惜,他懂了.」
他目光轉向殿前黑影幽深處,一道銀燈搖曳,如同照出某段早已被遺棄的情感幽魂.
「他痛,是因為那女孩.」
他語氣低沉,一如多年前看見慕芸昭離去時的沉默.
然而沉默之後,是更深的決絕——
「——那就斷他痛的根.」
他轉頭吩咐昭衛「「三日後問曜朝儀,讓苡柔親手出招,逼她入局.若他執意庇護,就讓他親眼看著力不能及;若他敢妄動,就讓他親手,斬斷那自以為的信念.」
「他與芸昭一樣...」
司承璟眼神如寒鐵漸凝「若再妄圖用信念與情感撼動命數,便讓他們都知——情感是最廉價的破綻,信念,是用來踐踏的石階.」
他緩緩起身,背對萬鱗殿千燈萬柱,聲音如寒夜最後一滴冰雨「他可以不是我的刀...但若他要成為敵人,那便由我這把帝劍,親手斬斷兒子的逆骨.」
[曜都•雲華宮]
夜深如墨,風從玉階繞過雲華宮簷角,輕撫過宮燈與垂紗.
曜后慕媱靜靜倚坐於香案之側,手中茶盞已冷,卻仍未舉杯.宮人早退,殿中只餘她一人,與滿室空寂.
她方才聽說——萬鱗殿內,司承璟親自下令,將「問曜朝儀」化為局,局中有情,有命,有刀.
這些年,她早看清了這人心底的冰鐵與算計.當年他說立她為后,是為了穩社稷,平人心;可她看得懂——那不過是對慕芸昭的寄情罷了.
這男人,心裡已容不下愛.只有帝位.
她曾想過——是否自己再溫順些,再堅強些,他會不會有片刻將目光停在她身上?但這些年,等來的從來不是回望,而是命令.
她不再奢求.
她這一生,早知不能擁有情,也不屬於情.
但她仍放不下兩人.
一是太子司墨衍.
他仁厚溫潤,知進退,明分寸,卻也過於心軟.她擔心,在這場權勢與謊言的巨浪中,他會被捲入泥沼而不自知.若真讓他登基為皇,太過慈悲,只會被碾碎.
一是司苡柔——她唯一的女兒.
她將自己未得的光榮與尊位全數傾注於她身上,教她審勢,用人,藏心.
她曾以為,只要司苡柔坐上那個位子,手握天命,就能不必像自己這般,困於宮中,困於情愛不得的幻象裡.
可如今,那位異界女子的出現,讓一切開始動搖.
她看到司苡柔眼中那分不甘與憤怒,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
不服,不信,不甘心輸給任何人,尤其是那種「天命」之人.
慕媱輕輕放下茶盞,起身披上風氅,步出殿門.月色如水,落在她眉目之間,冰冷而清明.
她目光穿越雲霧,望向萬鱗殿的方向,喃喃低語「若情是破綻,那我便斷情.可柔兒...妳若也信了這句話,便終究成不了真正的聖女.」
司苡柔身著銀紋緞衣,步履輕盈卻帶著寒意,推門走入母后的殿中.慕媱倚坐於倚窗長榻,一襲深紫宮袍披肩,眉目間既有倦意,也有未散的沉思.
「母后,您找我?」
司苡柔語調冷靜,垂眸行了一禮.
慕媱抬眼望她,語氣溫和卻透著分寸「坐罷.」
她的目光落在女兒身上.司苡柔比她當年還要更聰明,更驕傲,這些年她傾盡所學,只盼女兒能走得更遠——走上她自己走不到的位置.
「問曜朝儀在即,不只是試問那位異界女子,更是...試妳自己.」
司苡柔聞言眉峰微蹙,語氣依舊冷靜「女兒明白.那些問題,我已推演百遍.她不過仗著一塊懷錶與幾句情話,收服那群五曜之人.這種人,最易攻破.」
「你以為她只靠情話與皮相,就能得五曜之心?」
慕媱語氣輕淡,卻隱有責意,「若她真這般淺薄,曜界那麼多雙眼,早將她撕得粉碎.」
「那...母后您也信她了?」司苡柔語氣一滯,眼底泛起不易察覺的酸意,「您不是說,情感是破綻?」
「是破綻.」慕媱望向窗外一抹淡月,「但正因如此,才最難防.你記得,我曾讓你學怎麼藏心,斷念,是因為太深的情會讓人走錯路.」
她頓了頓,看向女兒「但柔兒,我斷情,是因我沒得選;你不同.你若也將情感視為敵人,只會活成我的影子.」
司苡柔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可我不想輸.」
「我也不想你輸.」慕媱目光忽地柔和些,「但勝,不必靠模仿母后.」
「妳不是我.」她輕聲道,「所以...也別活成我這樣.」
「問曜朝儀,你當穩,當狠,也當明理.」她語氣轉沉,「顧星羽既來自異界,便需她自行證明.若她真是命之所選,那她就該能走過這關.你若勝她,是你命定之光;你若不勝,也別急著毀她.」
「若她是真的,便不需我們成全;若她不是,也撐不過這場風浪.」
司苡柔抬頭與母親四目相對,眼神複雜,終是低聲應道「是,女兒明白了.」
夜風掠過簾紗,窗外萬鱗殿的燈火悄然明滅,如同風中未決的天命.
[曜都・幽觀殿]
殿內寂靜,只有水鏡緩緩旋轉,投映出星河般的光紋.
一縷傳訊符化作青煙落下,風眠伸手接過,符紋燃盡之際,他眼底曜光閃爍.
「司苡柔...要行問曜昭儀?」
他低聲一笑,那笑意卻冷得叫人心悸.
「為了打擊顧星羽,連這等古禮都搬出來,妳果然不惜一切.」
他邁步至水鏡前,掌心一推,鏡面浮現出五曜與顧星羽的光影,朦朧卻清晰.
「問曜昭儀,本是聖殿秘儀,檢驗心魂是否承曜.若她應不下,便會被界內質疑聖女之名不符;若她應下...呵,司苡柔,妳便是親手把她推向至高之位.」
風眠的聲音低沉,像是對夜空自語「妳想借此壓她,卻不知這問曜,將是利劍,也可能是羽翼.」
他垂眸,手指在棋盤般的星圖上一點,曜光應聲震盪.
「顧星羽...讓我看看,妳能否在這場審問中,真正踏入'聖女'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