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都最中央的「昭儀台」,高築九階白玉石階,台前懸曜鐘三口,朝日初升時,晨光正從天道嶺後穿過鐘身,將整個廣場染上一層淡金之色.
鐘聲一響,百官肅立.
顧星羽一行人穿過石階,踏上昭儀台前的玄青御道,曜光從她們腳下輕微震盪,像是察覺什麼.
顧星羽瞥見司承珣早已在那等候.
她與他四目相接,無需言語,他便已站到她一側,與五曜一同邁向昭儀台.
司承珣在側陪行,衣袍緊掩風聲,神色沉穩,身後還跟著一名年長官員,那是宣儀司大司正,將主持問曜六事.
天曜廣場四周早已站滿百姓,內圍則是重臣文武,各執所職,按品入列,皆靜默注視著這一隊列隊而來的身影.
踏上最後一階時,顧星羽停了一瞬.
她抬眼望向高處神台,一道身影早已站在那兒.
琉璃冠,金緞紫曜袍,衣裳迎風起舞,一如天降神裔.
那是司苡柔,曜界帝女.
她立於神座前方,並未坐下,只是垂目看向場下的顧星羽,眼神清冷,不帶任何情緒.
她美得無可挑剔,氣質潔淨又銳利,像是一柄未曾出鞘的寒劍,而今便是她拔劍之時.
顧星羽與她目光交會,兩人皆未移開.
場中一片靜寂,只有風聲穿過玉階與旌旗.
百官中,有人低聲私語「那便是聖女?」
「異世之人...能服曜界乎?」
「五曜之人果真都在她身側...這懷錶傳說,竟不是虛言?」
官聲未出,一聲長喝響起「聖女顧星羽,五曜之人金曜林冽,火曜洛燁,水曜蒼淵,木曜桑祁,土曜厲岩,應昭儀問曜六事——入座!」
宣儀司大司正聲如洪鐘,回盪整個石廣場.
顧星羽收回目光,輕輕吸了一口氣,繼而抬步前行,與五曜一同踏上昭曜台,坐入圓形石席之中.
石席為曜印圓陣構築,六曜之紋環繞中央光印,台下眾臣百姓可清晰見之.曜之匙各自插於五曜之人身側的曜器座上,懷錶則安放於顧星羽正前.
司苡柔緩步下神階,裙裾輕曳,步步生光,最終立於石台中央高位.
她目光一一掃過五曜之人與顧星羽,聲音如玉石交鳴——
「問曜昭儀,由此開啟.」
她語聲清朗而寒,如清霜落玉石,響徹全場「天啟異象現,五曜重聚,聖女傳說再臨——」
「然,曜界百姓心有所惑——一介異世之人,為何能肩天命之重?所謂聖女,不出自曜族,無曜印先兆,無朝制冊立,何以服眾?」
她停在階前數步,目光直指顧星羽.
「顧星羽,請答——汝非曜界人,既無朝籍,又無皇血.汝憑何居於五曜之上,領其同行?憑何為我曜界請命?」
人群寂靜,只有風聲飄過旌旗.五曜之人微動,洛燁眉頭頓蹙,似要開口,但被林冽微微側首阻止.
顧星羽緩緩起身上前一步,目光如水般沉靜,面向眾人,雙手合於身前,低聲道
「我,確實來自異世.」
「我並非神明,也非先知.若說天命於我,不過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擔當.」
她放開雙手,攤於胸前,取出那枚刻有曜印的懷錶,曜光微閃,反射著五曜之匙的光芒.
「這枚懷錶,承載了一位老者的執念與信念——他來自曜界,卻選擇將希望託付給一名異世之人.他相信,有時候,改變,不必來自舊有的權力與血脈,而來自願意去聽,去看,去理解的心.」
她轉頭望向五曜之人,語氣溫緩卻堅定.
「是我選擇了相信他們,也是在旅途中,他們選擇了相信我.我不曾命令他們,只是願意與他們一同看見曜界百姓真正的苦.」
語畢,她再次轉向百官「我不懂朝政,但我願學.我不奢求王位,但我願助其登位者一臂之力.」
「若問我憑什麼?」
她聲音輕柔卻穿透全場「——因我來時,空手無權,卻擁有一顆不為權欲,只為守護的心.」
百官面面相覷,台下有議論聲起,隱隱浮動.
司苡柔眸光未動,淡聲問道「妳方才言願助登位者一臂之力.可妳屬意何人為君?」
此語一出,氣氛微變.
顧星羽無懼直視,清楚地道「我屬意太子司墨衍——」
「他心懷天下,行事端正,不為私情亂法,不為權勢誤政.他或許不完美,但若曜界想要一位能守規循,公正無私的君王,我相信他,是合適之人.」
「我來此,不是要奪去你們的天下,而是想保護這個天下不再被奪.」
她語畢,全場靜默數息.
司苡柔神情未變,轉身對宣儀司大司正點頭「第一問,記錄.」
就在場中氣氛尚未穩定,人心交錯之時——
一道低而堅定的聲音從顧星羽身側響起.
林冽開口,語氣冷而清「我們五人,選擇跟隨她,不是因她身份,而是因她從未將我們當作工具.」
桑祁也笑著點頭「她會記得每一位病患的名字,也會為每個選擇掙扎,她不是天選,但她有心.」
蒼淵攤手「我見過太多說謊的人,但她從未對我們虛假過.」
洛燁一字一頓「我不信命,但我信她.」
厲岩雖不言,卻站得更近了一步,像一堵靜默之牆,護在她背後.
那一刻,風止旗息,光穿雲層.
曜界,開始聽見他們的聲音.
台下廣場一陣靜默,隨後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低語「...說得真好...」
接著幾位青年齊聲附和「這才是真正願為百姓著想的人!」
「她不是曜界人又怎樣?她敢說實話,也敢選邊站,這才是我等想要的明君輔佐!」
「五曜之人都願意信她,我們又何嘗不能信?」
「她若真能助太子登位,還曜界一個太平,我支持她!」
那聲浪不大,卻如春草破土,在安靜的氣氛中生根發芽.
更多百姓交頭接耳,有人懷疑,有人認同,也有人眼神逐漸由觀望轉為信任——在這個動盪不安的年代,真心二字,比皇命更貴.
遠處孩童拉了拉母親衣角,問「娘,那個姐姐,是好人嗎?」
那母親輕輕點頭「她...讓人想信一回看看.」
百官群中,也不乏人動容.
刑部尚書眉頭緊鎖,低聲與同僚耳語「這女子...立場雖偏太子,但說話有章法,言辭誠懇,頗有擔當.」
工部侍郎則撚鬚嘆息「非曜族卻能得曜之人共心,此等氣度,朝中幾人可有?」
但也有人冷眼旁觀.
禮部尚書冷哼一聲「一介女子,妄議君位,還敢自言推輔太子,未免狂妄.」
「更何況,她以異世之言干政,說要引入『科技』與『制度』,誰知會不會亂我根本?」
有主戰派將軍則憂聲低語「她若真輔太子,我軍制必改,邊疆恐有不穩...」
在風中搖曳的不是旌旗,是人心.
高階玉階之後,司墨衍一身墨色青紗太子朝服,靜靜佇立.他眸光深沉,微微低頭掩去眼底波瀾.
「她,選擇了我...」
那一瞬,他的拳在袖中微微收緊.這不是野心的滿足,而是責任的壓頂.他明白,從此刻起,自己無法再退.
不遠處,曜后慕媱端坐觀台之上,臉色不動如雕刻,然而指尖緊扣扶手.她冷冷瞥向司苡柔,眼神低語「她會怎麼接這第二問?」
而司苡柔,靜靜地將手背負身後,視線仍定在顧星羽身上,嘴角輕輕一勾.
「太子之輔...看來要親手拆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