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儀司大司正朗聲開問「聖女顧星羽,自曜界建界以來,從無外世之人涉政.妳出身異世,無皇命無血脈無功勳,又何以號令五曜,領民心?何以能在今日問曜昭儀台上,受我曜界百官百姓之審視?」
此言一出,全場皆靜.百官目光鋒利,有人搖頭冷笑,有人觀望審慎.觀禮群眾亦多露疑色——這一問,才是最重.
顧星羽沉默片刻,緩步踏前,站在所有曜之人之前.
晨光斜照,她身上那襲素白長裳無風自展,懷錶垂於胸口,五曜曜印緩緩閃爍.
她抬頭,語聲不高,卻清晰傳遍整個昭儀台「我無曜界血脈,不知皇命為何味,更不懂朝政法典.但當初,我也曾反問自己:我憑什麼,站在這裡?」
她語氣溫和,眼神卻堅定.
「直到我一一遇見他們.」
她輕輕轉身,望向五曜——
「金曜的林冽,用技藝與信念守護族人遺志,即使身負詭譎機關,也選擇直視歷史與真相.」
「火曜的洛燁,背負著村莊的誤解與廚藝的火焰,一邊燃燒創傷,一邊尋找能讓人溫飽的味道.」
「水曜的蒼淵,看似輕佻,卻是為了隱藏內心殘破的村落與滅族之痛,他以水之柔,承下水之重.」
「木曜的桑祁,日日夜夜翻山越嶺,只為救一人,救一村,他害怕無力,卻從未停下腳步.」
「土曜的厲岩,他本可隱居山林,卻選擇扛起昔日廢墟裡的生還者,讓殘垣斷瓦生出新根.」
「——我沒有他們堅強,卻因他們的選擇,看見了曜界真正的問題.」
她收回目光,望向百官,百姓,語氣沉靜「這些人不為權勢而聚,不因命令而行.是他們選擇相信我——這個異世之人,願為他們搭起一座橋,通向百姓,也通向未來.」
「所以,我並非號令五曜,我與他們,是並肩而行.」
「我不求稱王,不願為后,我只願在他們選擇站出來的那一刻,不讓他們孤身一人.」
她說到這裡,深吸一口氣
「我不懂皇圖法則,但我來自的世界,有許多治理之法與制度能帶來穩定與成長.我願將這些全都傾囊相授,助曜界渡過這場風暴.」
「至於你們要不要信我——」
她低頭,雙手捧起懷錶,五曜曜之匙同時發光,曜印炫然一現,照亮台前整片天階.
「——請看他們的選擇,也請看你們的未來.」
一時無聲.
昭儀台下,民眾先是一愣,隨即有人顫聲喊「這才是真正的聖女...」
「她不是為了皇位來的...她是真的,在為曜界而來!」
「她不是高高在上的人,她是願意陪著我們活下來的人!」
不知是誰先開始鼓掌,緊接著一陣雷動般的掌聲與呼聲在群眾中響起.
百官席上,有人低頭不語,有人眼中掠過深思.
司苡柔咬牙不語,指節緊握,目光中既震懾又不甘.
司承珣則目光深遠,緩緩垂下眼,輕聲喃道「這樣的聖女...即使沒有皇命,也足以號令天下.」
顧星羽語畢,五曜曜印共振生光,宛如五芒星交匯於空,懷錶與曜之匙浮現淡金色波動.
昭儀台下一片驚嘆聲不絕於耳,部分百姓已悄然落淚,有人喊道「這就是我們的聖女啊!」
但未等呼聲完全平息,台階之上,一道清冷的女聲響起,如冰簾斷雪般打斷眾人熱情.
「感人至深...若問辭藻與光影是否足以令萬民落淚,的確無可挑剔.可若問治國與安邦,妳還剩什麼?」
一襲人影自側殿而來,步履不疾不徐,聲音卻如鑿鐘之聲,迴盪全場——
正是長公主·司苡柔.
她目如霜霽,風姿卓然,緩緩走至台階正中,身後一眾近臣與隨衛跟隨,場上氣氛倏然一凜.
「只是我想問一句——」
她語氣平靜,卻字字帶刺:
「妳說五曜選擇妳,那曜界數萬百姓呢?他們何時選擇了妳?」
「妳可曾歷經朝堂聽政?可曾立法解災,親自平亂?還是僅憑口舌與所謂外世之術,便欲主導我曜界的未來?」
「妳說自己不求皇權,可這番誓言,一語即為太子鋪道,莫非這就是妳口中所謂'不干政'?」
此言一出,百官中立者紛紛低語,一些本就對外世之人抱持疑懼的官員更是皺眉.
一名老臣從百官席中站起,皺眉而問「此言甚是!昭儀台乃王朝重儀,不可任意許諾未登基之人為君.」
「聖女可有與當朝皇上議過此事?擁太子者是否欲立新主?!」
又一名年輕官員則冷笑道「外來之人若能召五曜,那他日是否也能召異族入城?此風一開,恐天下失衡!」
官聲逐漸交錯,百姓間也出現不安的低語,一些中老年人開始憂心「她...真的能信嗎?萬一只是外人利用五曜奪權...?」
原本的感動開始被懷疑沖淡,場上氣氛驟變.
就在所有目光再度集中於顧星羽之際,一道穩重低沉的聲音響起.
林冽站出一步,語氣平淡卻有力「若說她無功——那我願以此身為證.」
他取下腰間的短杖,高舉於眾人之前「若非她引我走出陰影,金曜之力便會永沉於黃沙破械之中.我林冽此生不服命,卻願信她一人.」
話落,全場一陣嘩然.
蒼淵攤手走出,笑意玩味「要說召喚,那我不過是覺得這人有趣罷了.」
他收斂笑容,聲音忽轉為冷「若她真是為奪權而來,我第一個不陪她玩這場戲.但我看得出,她比在座諸多身居高位者,更知道什麼是人心,什麼是選擇.」
桑祁也舉手,「我,我也補一句!」他語速快了些,像怕被打斷「她救過人,也讓我再次記起我為何學醫.若說曜印共鳴有假,我願即刻自廢曜脈,當場為證.」
洛燁冷哼,「她若真有歪心,我早一巴掌拍了她出去.」語氣粗魯卻異常真摯.
厲岩則只是抬手將曜之匙舉起,沉聲一句「她是我們共同選擇的答案.」
五曜之人齊出,氣場宛如壓山之勢,鎮住所有嘈雜之音.
百官與百姓皆震動,質疑之聲驟然靜止,轉為駭然與狐疑交雜的靜默.
昭儀台上,宣儀司大司正沉吟片刻,再次宣聲,嗓音如暮鐘.
「問曜第四:聖女自異界而來,不通曜氣,不識地脈,又無貴族血統,當今亂世之中,百廟多毀,貧道橫行,裂曜肆虐...妳又能以何術,何力,何念,助曜界得安?」
全場再次靜默.
這一問,正是所有人內心深藏的疑慮——你不是曜界人,你憑什麼來救曜界?
觀禮席上的百姓不再喧嘩,望向台上的目光從憧憬轉為沉思與試探.
顧星羽微微抬頭,望著眼前這萬眾注視,朝堂逼問的境地,卻沒有退縮.
她慢慢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穿透整個廣場.
「我確實不懂這裡的制度,不擅權術,也不是什麼聖人,更不會立法治國.」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低沉,卻分外堅定.
「但我知道——當你看到孩子因失藥而死,老人因戰亂餓死,當你看到明明可以多活幾年的母親因傷口潰爛而亡...你會想盡辦法去改變它.」
「我來自的世界,千百年前與曜界一樣混亂.可現在,我們有義務教育,有基礎醫療,有民間社群自助機制,有可以讓人溫飽的技術與秩序...這些都不是神蹟,只是被相信,被實踐的願望.」
「若曜界願意,也可以實現.」
全場一靜.
她緩緩伸手,取下腰間佩著的懷錶,攤開掌心讓曜印浮現.
「這東西,能引我遇見五曜,也曾在無數場幻象與困境中救了我和他們.」
她語氣忽轉,目光掃向百官與觀禮群眾,聲音逐漸高昂.
「但它若不能幫助曜界變得更好,它就只是個飾品.」
「我不會強求任何人相信我.但我會用我所學的一切,去證明——無論來自何界,只要願意行善守義,尊重每一條生命,就有資格參與這場未來之路.」
台下,一名身穿灰袍的年邁長者拄著柺杖站起,眼中泛著光「她說得對...我們不缺神明,我們缺的是讓孩子能活下去的人.」
一名年輕文官默默低頭,心神動搖.
幾名百姓也悄然鼓起掌聲,然後更多人跟上——不似激情,而是默默的認同與敬意.
台階側,司苡柔神情未動,卻指尖微緊,目光掃過那些為顧星羽鼓掌的官員與民眾,低聲喃喃「你真以為憑幾句話,就能奪走我十年謀局?」
她眼底暗潮翻湧,下一問,她決意——不再只是試探,而是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