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窗邊燈火搖曳,顧星羽裹著薄衣坐在書案前,正準備吹熄燈火,忽聽窗邊傳來一陣極輕的細響.
她心頭一跳,正欲調笑「又翻窗?你不會走門嗎?蒼淵——」
聲音未落,黑影已入室,一身墨衣在夜色中格外冷冽,窗框下月光灑落,一道熟悉又疏離的輪廓顯現.
不是蒼淵.
是他——司墨珩.
顧星羽一愣,還未開口,那人已站定,目光如刃落在她身上.不同於往昔隱忍克制的面容,此刻他眼中有一種近乎壓抑不住的情緒翻湧,冰與火共存,帶著灼人的忿懟.
「原來,他每夜都這樣來見妳?」他語氣極低,近乎壓著怒意發問.
「...你說什麼?」顧星羽微愣.
「那個叫蒼淵的男人,翻窗來見妳,是常事嗎?」
司墨珩步步逼近,聲音低沉得像要吞沒她,「他來找妳做什麼?妳讓一個男人半夜爬窗入妳房?妳知不知道——」
他忽然停住,目光燙得幾乎能灼穿她的眼神,「——我連靠近妳,都得躲在暗處.」
顧星羽心中一緊,卻還未說話,司墨珩已猛然將她拉入懷中.
吻落下的那一瞬間是粗魯的,帶著怒氣與懲罰——
可下一瞬,那力道卻漸漸變得輕緩,像是被什麼擊碎了倔強.他的手微微顫抖,像在害怕她會推開自己,他的唇貼著她,卻像在懇求一點溫度.
那種小心翼翼,近乎卑微的感覺,讓顧星羽怔住了.
她手指微顫,腦中一片空白.
終究她還是伸手,將他推開.
「你若是來質問我的,那你可以走了.」
語氣不重,卻像一記輕刃,斷開彼此的距離.
司墨珩怔在原地,胸膛起伏,像被她這句話砸得無所遁形.他看著她,眼中浮出一抹濃烈的懊悔與哀傷.
「我...對不起.」他低聲開口,語氣啞得不像他自己,「我不該這樣逼妳...我只是...」
他頓了一下,垂下眼,彷彿在努力把自己從深淵中拉回來「我從沒想過,我會愛上一個人...愛得連理智都不剩.」
「我甚至不知道這叫什麼,只知道只要想到你和別人談笑,或哪天妳靠在別的男人懷裏...我心就像被活活剜去一塊一樣.」
「我想妳,想得快要窒息.可我不能見妳,不能靠近妳,只能從別人那裡聽到妳的消息...一聽到那些流言蜚語,我就怕,怕妳會受傷,更怕...我會失去妳.」
他的聲音幾不可聞,「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瘋了.」
他話落時,目光再也藏不住心中灼熱的情意,那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情感——混著黑暗中太久的渴望,妒意與自責,將他撕裂得幾近瘋狂.
顧星羽聽著,胸口如遭重擊.
他一直都以冷靜示人,以算計立身,可此刻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防備.甚至不是乞求,而是一種幾近自毀的坦白.
她第一次從他眼中,看見了「愛」,卻是那種——無法與人分享的愛.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會讓人無法忍受那人與他人親近.
顧星羽怔怔地望著他,那一刻她再也無法視他為什麼敵人,什麼皇子,眼前的司墨珩,已不再是夜裡翻牆入房的神秘影子,而是一個痛苦至極卻無從釋放的男人.
她忽然明白,為何她自己一直這麼掙扎.不是因為不能選,而是因為——她不願失去任何一人,也不願讓任何一人因此受傷.
而那,根本就是自欺.
她垂下眼,喃喃道「...若是愛,怎麼能分享?」
司墨珩聞言一怔,眼神微震.
她抬起頭看著他,聲音輕得幾乎無法聽清,卻每一字都像刻在心上「我一直以為自己能平衡所有情感...但如果愛真的只能給一個人,那我...」
語未完,他已將她攬入懷中,像是怕她一說完就會遠離.
「妳不用現在回答我.」他低聲說,「我不強求,只求妳知道——我不是為了權謀來見妳.我只是...想妳,想得無法忍耐了.」
「若有人敢毀妳之名,我會讓他們知道錯的是誰.」
那一夜,他沒再吻她,也沒有說愛字.
但顧星羽心底卻像有一道沉重之門,被他一語一語叩開.
當他離去時,她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平靜.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司墨珩——
傷痕累累,卻仍執著於愛.
夜已深.屋中燈火早已熄滅,只剩月光灑落在木地板上,淡淡如霧.
顧星羽靜靜地坐在床邊,披著薄衫,雙手環膝.她沒有睡意,胸口還起伏著,像有什麼情緒困在裡頭,遲遲無法沉靜.
她回想那個吻.
司墨珩的情緒如風暴席捲,強烈,脆弱,幾近偏執.那並非她熟悉的愛情模式,而是曜界這片土地獨有的野性與真誠.那一瞬間,她既心驚,又...心動.
「我從沒談過戀愛啊...」
她喃喃地低語,聲音在夜裡無聲地散去.
在她來自的世界,愛情是獨佔的——電視劇裡的女主角總會選擇一個人,與他攜手走到最後.書裡的結局也總是二人世界的幸福畫面.不是因為其他人不夠好,而是「真正的愛」只有一個歸宿.
可如今,她的生命裡,出現了那麼多人.
洛燁的熱烈直白像火,會在她難過時為她煮甜品;
蒼淵的柔與玩笑像水,總能在她最脆弱時溫柔包裹;
林冽話少卻總在危急時護她周全;
桑祁嘮叨得人煩,卻總在她迷惑時遞來糖果緩解開導;
厲岩沉默寡言,卻每一次都站在她背後,不動如山.
而司墨珩...那個她原以為最冷的人,卻在今夜失控地抱著她說「我怕失去妳」.
——她怎麼可能不動搖?
可是...
「愛一個人,是不是就不該去碰另一個人?」
她苦笑.
「那我是不是...很渣?」
思緒繞了一圈又一圈,她抱膝將頭埋進手臂間.
在現代的她,從不敢靠近任何人,不敢依賴,不敢親近——因為從小就是獨自一人長大.
而如今,她被這群人包圍,第一次感受到那麼多情感朝自己湧來,溫熱,柔軟,甚至...刺痛.
她想珍惜這些人,可是怎麼珍惜,才不會傷了任何一個?
怎麼選擇,才不會傷了自己?
夜風輕撫窗紗,一縷月光落在她臉頰.
她的眼底浮現一層迷茫.
也許...愛,不只是擁有與被擁有.
也許,這是她在曜界,最難的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