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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6 - 第七十六章 繫結

司墨珩立於營帳外一塊高勢的懸石邊緣,手中轉著一枚斷針針尾.

蕭佑低聲上前「殿下,營外一切安隱無異狀.」

司墨珩未回頭,只冷冷地開口「嗯.」

蕭佑沉默片刻,終於問出憋在心中的疑問「殿下...您真打算將實情告訴她?」

司墨珩微側首,銀白月光落在他半側臉頰「她——能讓懷錶共鳴,也是那個讓五曜願為之赴死的人.」

他緩緩轉身,低頭望著掌中那截鋼針「這針,是舊時裂曜軍留下的暗器模樣,但...製作粗陋,應是仿品.有人在照著國師舊法重製,意圖重燃殘局.」

蕭佑眉頭一皺「是曜都內的人?」

「不.」司墨珩聲音沉下,「是他留在暗處多年的手筆.國師——他比我以為的還深.試煉谷的裂隙,不是我設的局,而是他早年藏兵的舊地.我潛查多年,僅僅探出一角,他便察覺有人動了手腳.」

「那殿下為何...不直接揭穿他?」

司墨珩抬頭,目光穿越夜色「揭穿?揭穿給誰看?父皇?他信他甚過信我.若無確證,我只會變成下一個洛霆,下一個賢妃.」

蕭佑一震,神色瞬變「...那您這些年忍著,是為了——」

「為了等.」司墨珩冷冷一笑,「等局成形,等他自己露出破綻,也等一個...能讓曜界相信的人出現.」

「顧星羽?」

「她是變數,但也可能,是唯一能讓曜界改變的變數.她既然信五曜,也許能信我一分.若她能看穿我非敵...我便不必再獨走這條路.」

蕭佑緩緩開口「可殿下...你從不信命數.」

「我不信天命,但我信選擇.」司墨珩低聲,「若她終究也選擇站在光裡...那我就,做她的影吧.」

他擺手示意蕭佑退下.

司墨珩抬頭望著星月,輕撫手中的羽型護身符,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總會憶起那晚,他翻窗進她休息的客房裡,只因聽她喚他蒼淵時,那聲音像刀,一寸寸剝開他壓抑已久的自持.他一直知道自己不能妄動——她是光,他是影;她信任的,是別人;她心中的那個位置,也從來不是留給他.

可那一刻,他失控了.他強行摟她入懷,吻住她的唇,那是他最接近她的一次,也是離理智最遠的一次.

那瞬間,他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麼刺穿——一種滲著血的痛,卻也熱烈到讓人甘願沉溺.

他從來不是她會呼喚的人.

不是她信任,倚靠,更不是她會回眸的那個人.

他明知不該.可她那聲喚,像一道裂縫,將他心底最深,最私密的情感傾洩而出.他只想,哪怕只一夜,只那麼一次,也想成為她會記得的——那個人.

「顧星羽...」他低喃,聲音裡沒有平日的冷寂,只有一絲快要溺斃的脆弱.

護身符在月光中泛著微光,彷彿回應他的思念.

那份感情,不是烈火,而是深海.它不會焚燒,只會一點一滴,緩慢而決絕地將人吞沒.他以為他可以退回黑暗,繼續做那個不被記得的影子.

但他錯了.

他愛她.

越愛,就越難抽身.那份渴望如藤蔓日漸纏繞,他想要她——不只是聖女的信任,不只是戰略的結盟,而是她的心.哪怕那心中,只願為他留下一小塊地方,他也甘之如飴.

「司墨珩?你怎麼站在這裡?」

聽見顧星羽的聲音他猛然回頭,方才思念之人竟站在身前,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妳怎麼會來這?」

「睡不著,隨意走走,就走到這了.」顧星羽見他手中的羽型護身符,她走近一看「這不是我的嗎?我找了好久,原來在你這啊!」

她伸手去拿,那枚羽形護身符在他掌中一緊,像是被本能攥住.司墨珩指節收了收,終究還是鬆開.

「嗯,」他低聲,「妳落下的.一直...在我這.」

顧星羽把護符托在掌心端詳,繡邊有被摩過的痕,像是被頻頻拂碰過.她抬眼看他「為什麼不還我?」

司墨珩沉默了一瞬,垂下睫「怕還了,就什麼也不剩.」

顧星羽伸手把羽形護身符拿回掌心,垂睫笑了笑「這個不能留在你那裡——是桑祁做來送我的.我不能拿人送我的東西給你.」

司墨珩一怔,指節明明鬆了,心口卻像被什麼輕輕掠過.「明白.」他收回手,沒再多要一分.

顧星羽抬眼,像是怕他失落,想了想,忽然把袖緣細帶解下一段,笨拙地三股一絞「我女工很差,繡不出好護符...但我會學著編一條平安繩給你.等我編好,親手繫在你腕上,好嗎?」

他看著她纏得歪歪扭扭的小辮,喉間一緊,笑得極輕「好.不好看也要.」

她「嗯」了一聲,正要把那段臨時的小辮先繫到他腕上,司墨珩卻忽地停住她的手,視線落在她自己的手腕——

一截軍用繩結,貼著她脈口,結法簡潔利落.

他聲音很低「這個,誰給你的?」

顧星羽收了收手,沒有躲「厲岩.」她把繩結往袖內推了推,仍不遮掩,「他說——任務未完結前,它替我記住他們.任務完結後,要離開時,自己解開.繩結在,人就在;解開了,也只是換一種守護方式.」

司墨珩沉默了半息.月光把他眼底的暗潮映得更深,卻被他按住了.他慢慢點頭「我不會碰它,也不會叫妳解.」他抬眸,語氣很穩,「我只要一條...屬於我的平安繩.等妳學會,系在我這裡.等妳願意.」

顧星羽看他一眼,把那段歪得不成樣的小辮仍舊繫到他腕上,打了個小小的活結「先欠著,算個約定.等我編得像樣了,再換.」

司墨珩低頭,用拇指腹輕按那個不太好看的結,像按住一枚印記「他們,也有這平安繩嗎?」

顧星羽搖搖頭「沒,這繩只有你有 .」

司墨珩聽罷心底喜悅難掩,只能抬手抵唇掩住笑意,任她在自己腕上打結,指節微顫「我以為,離得遠,妳會好過些.」

顧星羽退開兩步,忽又回身,把他腕上的小活結輕輕一拉,試了試牢不牢「先別嫌醜.」

「靠近或許比遠離更不傷人.」她眼神平穩卻銳利,語氣卻隱隱透著防備,「可若要牽我走,先讓我知道,你要牽去的地方.」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壓住胸腔翻湧的東西,才點頭開口,聲音低啞而穩「我會把局說清楚——關於試煉谷,關於國師,還有那些尚未證明的事.」

說到最後,他的指節微微收緊,眼底卻藏著深不可測的暗潮.

司墨珩沉默片刻,終於開口,聲音壓得極低「試煉谷的裂隙,並非我布的局.那裡是國師早年藏兵的舊地.他把殘餘的裂曜暗線埋在那裡,等著某日再起.」

顧星羽眉心微蹙,沒有打斷,只是靜靜望著他.

「我曾潛入過,查到一角,他立刻便有所察覺.」司墨珩唇線繃緊,眼底的光冷冽,「這些年,我不動,不是因為懼他,而是因為若無確證,若無人能信,揭穿便只是自毀.」

他頓了頓,抬眼直視顧星羽,聲音帶著難得的沉重與坦白「父皇信他甚過信我.洛霆與我母妃的下場,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我輕舉妄動,不過步其後塵.」

顧星羽指尖微緊,心底一沉「所以...你選擇沉默,直到有人能與你並肩?」

司墨珩喉間一緊,眼神在她面上停留,像要將她的神情刻入心底.片刻後,他點了點頭,低聲啞語「直到——有一個能讓曜界信服的人出現.而妳,就是那個人.」

他伸手,覆在腕上那截歪斜的平安繩結上,指尖顫動「若我有一天被推入深淵,能否由妳親手拉我上來?不以聖女之名,不以命數之名,只以...妳的選擇.」

營帳外的風聲靜了片刻.顧星羽心中驟然一震,眼底掠過掙扎與遲疑,卻終究沉下呼吸,緩緩點頭「好.但前提是,你得願意被拉.」

司墨珩喉頭一緊,像是被這句話擊中心口最深的暗處.他垂下眼,聲音壓得更低「我會.因為若有一人能救我——我只信妳.」

顧星羽心口一顫,敏銳地察覺到他壓住的,是比「依靠」更深的東西.她沒點破,只是移開眼,笑意淺得幾近若無,卻無法阻止心底那一瞬不受控的悸動.

「太子曾與我們提過國師的事,他懷疑國師是界縫之人或是轉曜者.」顧星羽語氣凝重的說.

司墨珩點頭「這麼說他要做的事情是要統領曜界還是...」他停頓一下似乎想起什麼「曜靈之心!」

顧星羽眉心一蹙「曜靈之心?」

「沒錯.」司墨珩低聲,眼神暗沉如深淵,「曜源之門封鎖數十年,只有五曜齊聚,懷錶共鳴,才可能開啟.父皇此番急令妳冊立聖女,隨後便命妳帶五曜前往曜源之門,取回曜靈之心.——這正是國師要的.」

他冷冷一笑,帶著壓抑的諷刺「他不必親手去尋,只要等妳與五曜替他打開門,將曜靈之心送到眼前.等妳完成使命的那一刻,便是他奪走它的時機.」

顧星羽心頭一震,脊背生出一股寒意.她想起在現代課堂上學過的理論「劫持既有體系的成果,比推翻體系更容易成功.」——國師正是要利用這一點.

顧星羽唇瓣微抿,腦海閃過先前太子司墨衍曾說過的話.她低聲道「太子懷疑他.你也懷疑他.可是界皇卻信他至深...」

「所以我們必須比他更快,」司墨珩冷冷接道,「先一步找到曜靈之心,先一步揭出真相.若讓他得手,曜界將無人能制.」

他握緊腕上的小辮平安繩,語氣低啞「我不能單憑仇怨揭他,父皇不會信我.但妳若在我身旁,若妳能與五曜並肩...妳的言,遠比我一人千言萬語有力.」

顧星羽凝視他,眼神沉穩卻難掩震動「所以你要我,和你一起賭?」

司墨珩抬眼望她,目光幽深,月光落在瞳底像壓住的烈焰「不是賭.」他頓了頓,聲音緩慢而堅定,「是選擇.選擇要守住的是這個界,還是眼睜睜看著它被奪走.」

風聲掠過,兩人對視間,營外夜色仿佛凝成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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