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羽聽見四將驚疑聲此起彼落.
「冥帝...?血脈...?」
顧星羽怔愣聽著,聲音低啞卻帶著顫意.
「你們在說誰?什麼叫——我是他的血脈?」
她渾然不覺,自己雙眼正燃著與幽年一模一樣的赤瞳.
在她心底,只有徹骨的困惑與震驚.
五曜齊齊望向她,眼神複雜到近乎矛盾——驚疑,恐懼,不安,甚至還有一絲陌生的距離感.
而司墨珩卻死死盯著她,呼吸急促,心頭翻湧著無以言喻的悸動與欣喜.
顧星羽心口狂跳,卻怎樣都無法理解這一切的含義.
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在剎那間被顛覆.
伽羅低吼聲尚未落下,突坦已重重將巨刃插入地面,黑焰四散.
突坦目光死死鎖住顧星羽,聲音震得大殿轟鳴「別管曜靈之心了!她——才是冥帝要找的血脈!」
蓮獄幽火劇烈翻湧,骨杖重重敲地,無數白骨之手同時朝顧星羽方向爬去,森冷低語如潮「帶回她...帶回她...」
伽羅一聲尖嘯,黑霧化作無數異獸,瘋狂撲向殿心,意圖困住她與司墨珩.
「抓住她!這才是大功一件!」
突坦猛地拔起巨刃,氣勢如山,聲音狂吼「活的帶回去,冥帝必賞!」
一瞬間,四將的殺意齊齊轉向顧星羽.
聖殿內原本分散的戰局,竟在這股『奪人』的瘋狂下,全部往她一人逼近!
「不好!」林冽猛然變色,長棍金光大盛,急聲喝道,「他們要帶走星羽!」
洛燁渾身血焰翻湧,雙環燃到極致,怒吼一聲「誰敢碰她——先踏過我的屍體!」
蒼淵腳下一踏,水曜刀光衝天而起,冷笑卻帶著殺機「想動她?得先問過我的刀!」
桑祁指縫間的簪鞭曜光爆裂,甩出一道碧綠光影,狠狠將白骨手斬斷,目光冷厲「妄想在我眼前搶人?痴心妄想!」
厲岩滿身是血,卻再度將破裂的重盾立於顧星羽之前,聲音低沉如鐵「休想踏進一步.」
然而四將攻勢如潮,黑霧,冥獸,骨火,巨刃同時壓下,聖殿瞬間化為囚籠.
而顧星羽還怔怔地望著他們,腦中滿是「冥帝」「血脈」這些陌生卻沉重的字眼,無法消化.
「...為什麼?」她聲音低啞,幾乎顫抖,「為什麼他們都說我是他的血脈?」
下一刻,司墨珩將她扣得更緊,眼底閃過一抹笑意,聲音壓抑卻瘋狂「不管他們怎麼說,妳——都不能離開我!」
血霧翻湧,碎石崩落.
五曜全員皆已渾身是血,卻仍像五根斷不斷的支柱,環環相護,把顧星羽牢牢圈在中央.
厲岩的盾裂痕縱橫,手臂鮮血長流,卻死死抵住突坦狂暴的巨刃.
洛燁肩膀血肉模糊,火環翻飛,烈焰幾度熄滅又強行燃起,硬是焚斷獸潮的衝擊.
蒼淵刀鋒染血,動作卻依舊凌厲,哪怕身軀搖晃,也要一刀一刀劈開伽羅的黑霧與獸影.
桑祁眼角血絲如裂,簪鞭劈斷白骨之手,他喘息著低語「別妄想碰她.」
林冽符光暗淡,額前冷汗直流,卻仍以符紋將殘破的屏障補出最後一絲光,撐起聖殿的上空.
他們已無力再進攻,僅憑意志死守.
可每一擊,每一擋,都像把生命在燃盡前,最後一次點燃.
這時,黑霧深處忽傳來一聲低沉冷笑.
風眠的幻影浮動,聲音帶著嘲諷與森寒,迴盪在整座聖殿中:
「制伏五曜,聖女便會乖乖跟我們走.」
聲音宛若魔咒,直擊人心.
四將齊齊應聲,殺意驟然翻湧.
突坦巨刃一振,伽羅獸群低吼,蓮獄骨杖幽火閃動.
而五曜,滿身血痕,卻同時咬緊牙關,腳步不退分毫.
他們心知再撐下去隨時可能倒下,卻仍以破碎的軀體築成鐵壁,擋在顧星羽身前.
顧星羽手中曜靈之心顫動,指尖冰冷,心頭卻被某種決絕灼燒.
她猛地咬緊牙關,聲音顫抖卻清晰——
「夠了!」
五曜同時一震,驚疑轉首.
顧星羽胸口急促起伏,眼底閃爍著痛與淚光,她掙脫司墨珩的懷抱,一步步走出五曜築成的血牆,緊緊握著曜靈之心,直面黑霧.
「我跟你們走.」
聲音在殿堂裡迴盪,震得所有人一瞬間失神.
「別再為我拼命了...」她聲音低啞,卻堅決無比.
她沒有再看五曜,只怕一對上那雙雙滿是血與決絕的眼睛,自己就會動搖.
這一刻,她的背影顯得脆弱卻孤絕,像是在用自身去終止這場血戰.
黑霧深處,四將同時動容.
突坦收刃,低沉冷笑「聰明.」
伽羅眼底閃過掠奪的光「這血脈,終究是要回我們的.」
蓮獄骨杖一震,死靈低語驟然靜止.
風眠的幻影則浮動,聲音森寒「很好,這才是聖女該有的選擇.」
而身後,五曜卻同時咆哮.
「星羽!不准!」——洛燁怒吼,聲音沙啞.
「妳若走,我們拼命還有什麼意義!」——蒼淵低喝,滿眼血色.
「妳想得太天真了!」——桑祁咬牙,唇角血流.
「不許...」厲岩胸口重喘,卻死死撐起碎盾.
林冽更是瞳孔收緊,聲音冷得顫抖「妳若走,回不來了!」
但顧星羽沒有回頭.
她只是緊握曜靈之心,赤瞳的光在黑霧裡閃爍,顫聲卻堅定如鐵——
「至少...這一次,不要再因我流血.」
「妳說什麼!」
司墨珩的聲音,低沉到幾近撕裂.
他一步踏出,黑焰轟然爆湧,像是要將整個聖殿燒成灰燼.
目光死死鎖住顧星羽,他的呼吸急促,額角青筋暴起.
「妳要跟他們走?」
「妳敢踏出一步,我就屠盡這裡——」
聲音沙啞,幾乎瘋魔.
他胸口起伏劇烈,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理智.
「妳若真要走,我寧可——」
他話未說完,黑焰猛地翻卷,將逼近的冥獸與死靈瞬間焚盡.
他整個人幾乎是咆哮出聲「寧可毀了曜源之門,毀了這天地,也不讓妳落在他們手裡!」
那聲音震得五曜心口一顫.
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司墨珩——眼底不僅是怒與殺意,更是近乎瘋狂的恐懼.
「顧星羽!」
他喉嚨嘶啞「妳是我的!即便妳想尋冥帝的真相,也該跟我,而不是他們!」
黑焰如潮洶湧,他一步步逼近,氣息壓得整座聖殿顫抖.
「妳別妄想離開——我絕不允許!」
顧星羽渾身一震,被他憤怒的瞳孔死死鎖住.
那股失控的怒與執念,像火焰般將她整個人籠罩.
「司墨珩...」她唇瓣顫抖,心口一陣刺痛.
她看見他額上的冷汗,看見他雙手顫抖得幾乎要碎裂——那不是單純的憤怒,而是恐懼,是害怕她離開.
心底一瞬間湧起難以言喻的酸澀.
可是——
她再度望向五曜.
洛燁肩口鮮血淋漓,仍揮著烈焰環刃;桑祁眼尾滲血,銀針顫抖卻還死死撐著;林冽符陣碎裂,卻咬牙護住陣線;蒼淵刀鋒帶血,仍在獸潮間殺出縫隙;厲岩重盾破裂,卻一步也不退.
他們每一個人,滿身是血.
全是因為她.
顧星羽的心像被撕裂般痛.
她咬緊牙關,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夠了...我不能再看著你們因我流血.」
她低聲卻堅定,直視司墨珩「就算你不允許...我也要去.因為我必須弄清楚,冥帝與我到底有什麼關係.」
司墨珩全身一震,呼吸幾乎停滯.
「妳敢...!」
他的聲音低啞,像是被硬生生扯碎,眼神裡全是狂烈的掙扎.
顧星羽胸口劇烈起伏,眼底卻閃過一抹從未有過的堅決.
「司墨珩...你守護我到這一步,我都看見了.可是——如果我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敢面對,那才是真的背叛你們的守護.」
她話落,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心底在哭喊,可聲音卻再無退路.
——她說要走.
她要跟那些人走.
「不...不行...」
他喉嚨裡低啞的聲音像是要碎裂,指節攥緊,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鎖進骨血裡.
這些日子,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她是異界來客,總有一天會離開.
可就在方才,她眼中的赤瞳,讓他第一次確信——她不是外人,她是屬於這裡的,是屬於他的.
可如今,她竟要親口選擇離開?
「妳怎麼能...」
他的心在嘶吼,卻無法出口.
那雙赤瞳本該是無上的印記,如今卻成為要將她奪走的理由.
他渴望的證明,反倒推著她走向深淵.
「星羽...」
他在心底顫抖地呼喚,眼神逐漸瘋狂.
——若妳敢走,我就毀了這世間,讓一切都化作灰燼.
——寧願妳恨我,也不能失去妳.
可他沒有喊出口.
因為她此刻的決絕,讓他第一次生出一種幾乎要窒息的無力.
她雙手捧著曜靈之心,眼底的赤瞳微微顫動,卻硬生生抬起下巴,聲音沙啞卻堅定「我可以跟你們回去——」
「——但我有條件.」
殿內霎時死寂.
黑霧翻湧間,風眠低聲冷笑「呵...說來聽聽.」
突坦眉梢一挑,伽羅瞳孔微縮,蓮獄的骨杖幽火閃爍.
她胸口劇烈起伏,卻將淚水逼回去,聲音清晰而決絕「你們若要我走,他們必須全員平安.誰若敢再傷他們,我就算燃盡自己,也會毀了曜靈之心,誰也別想得到!」
殿內空氣像是被定格,唯有曜靈之心在她掌中脈動,光芒隨著她的怒意微微顫抖.
四將齊齊望來.
突坦粗聲大笑,巨刃扛回肩上,聲音如雷「哈哈!果然有膽!不過小丫頭,你憑什麼談條件?這戰場的輸贏,可不是你一句話能改的!」
話雖如此,他卻沒有再揮刃.因為他能看出,她若真以曜靈之心自毀,連他們都要空手而回.
伽羅目光幽冷,獸群在黑霧中低伏,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嘲弄「聖女,你以為自己在談判?不過是一隻困獸.可惜...」
話音頓住,他盯著她赤紅的眼瞳,瞳孔猛然一縮.那雙眼,像幽年,又不全是.心底那股忌憚,讓他不由得收斂了獸群的嘶吼.
蓮獄骨杖輕敲地面,幽火翻湧,聲音尖冷「以命相逼...哼,倒真像是冥帝一脈的作風.狠得對自己毫不留情.」
他口中雖冷嘲,卻沒有立刻逼近,因為他最清楚——曜靈之心若碎,這些年的算計都將付諸流水.
黑霧深處,風眠的幻影微微一顫,低笑聲低沉迴盪「呵...聖女果然不是隨便誰能動的棋子.比起奪走,她更像是——自己會選擇棋盤的人.」
聲音裡沒有怒意,反而多了一絲興味與算計.
五曜齊齊一震.
洛燁聲音沙啞,怒到幾乎崩潰「妳閉嘴!誰要妳說這種話!」
林冽雙手發抖,死死盯著她「別用自己的命,來換我們!」
桑祁銀針滑落地面,眼尾的血絲漸紅「妳敢踏出一步,我就廢了這一身醫術,陪妳瘋!」
蒼淵笑不出來,低聲喃喃「星羽...妳若真走,我寧願死在這裡.」
厲岩胸口劇烈起伏,終於還是擠出一句沉聲「若這是妳的選擇,我...也會護到底.」
顧星羽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你們不懂...」
她緊緊抱著曜靈之心,聲音破碎卻帶著絕望的堅定.
「我必須弄清楚...冥帝,還有我——到底是什麼關係.」
黑霧翻湧,四將低聲冷笑「聖女終究識趣.」
顧星羽卻抬起頭,赤瞳在血與光影中熾烈燃起,她聲音顫卻清晰「我說過——我可以跟你們走,但前提是,他們一個都不能再受傷.」
黑霧裡,風眠的幻影微微一敛,像在權衡利害.
半息後,他低笑開口「冥帝重血過心.——先帶人,後取心,亦不遲.」
他袖中一翻,一枚漆黑令符自霧中懸起,符面浮現冷紅裂紋「以冥帝令,立約於此.只要聖女自行同行,我等此行不再對五曜下殺手,不奪其性命,不廢其根基.」
話落,符紋熾亮,殿頂血色縫隙應聲悸動,像被某種古老誓約觸發.
突坦哼聲收刀,巨刃橫扛肩上「行,今日只取人.」
伽羅指尖一勾,獸群退入黑霧,依舊低伏咆哮,卻不再踏前半步.
蓮獄骨杖一頓,幽火收束,萬千白骨之手齊齊停在裂痕邊緣,像是被一線無形之約勒住.
五曜齊驚,目光同時看向顧星羽.
洛燁聲音啞得快破「別信他們的誓!」
林冽咬死後齒「星羽,退到我後面.」
桑祁低笑一聲,笑裡滿是血腥「誓約?我只信我的針.」
蒼淵一把抹去臉上血痕,刀鋒橫指黑「妳走一步,我砍一步.」
厲岩將裂盾再往前推半寸,沉聲如鐵「只要我還站着,你們帶不走她.」
顧星羽卻深吸一口氣,轉身,向他們一一望去.
她強迫自己把眼淚吞回去,聲音不大,卻穩「聽我說——活下去.回曜都,守住我們一路築起的水脈,醫棚與屋舍.」
五曜心口同時一緊.沒有人應聲,因為任何一個「好」字,都像在承認她此刻的選擇.
終於,林冽閉了閉眼,像把千鈞壓回胸腔,沙啞吐出兩個字「我答應.」
這一句像是替眾人作了抉擇.洛燁怒罵卡在喉間,蒼淵的刀緩緩垂下,桑祁將簪鞭收回袖口,厲岩只猛然點頭,血從下頜一滴滴落在石磚上.
司墨珩忽地邁步,黑焰幾乎炸開「我不同意.」
他盯住她,聲音低到近乎破碎「跟我走,哪裡都行,唯獨——不能跟他們.」
顧星羽迎上他的視線,赤瞳裡映著他失控的焰「墨珩...等我.」
短短兩字,像一記重錘砸在他心上.他喉結滾動,指節泛白,終究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風眠見機再催「誓約既立,聖女,請.」
一道黑霧索鏈自虛空垂落,非鎖骨肉,卻鎖氣機——只要她願意,它不會傷她分毫,只為牽引啟程.
顧星羽攤開手中的曜靈之心,抬眸對風眠冷聲補了一句「記清——若違誓,我碎心.」
曜心在她掌中脈動,一圈刺目的聖光炸開,把三將的瞳孔都逼得一縮.
突坦悶哼「走吧,嘴硬的小東西.」卻不敢再近身.
伽羅袖中黑霧一展,於殿心撕出一道通往裂曜冥域的陰紅裂隙.
蓮獄立於側,幽火護持通道邊緣,不讓半寸聖光侵蝕.
顧星羽回望.
她把目光停在每一張滿是血痕的臉上,最後落在司墨珩.
她唇動,無聲地說了兩個字「別來.」
她邁步.黑霧鎖隨之收束,像一根冷淡的牽引絲.
她踏入裂隙的邊沿,聖殿的風忽然全向她背脊湧去,帶著五個人壓住嘶吼的呼喚.
「——活著回來!」洛燁終於吼破喉嚨.
「我會算好路,去把你帶回來.」林冽聲音顫得厲害,卻盡量讓它穩.
桑祁背過身去,語氣輕得像嘲笑「別讓我白準備的藥發了潮.」
蒼淵刀身一轉,叩在地上「妳還欠我一壺酒.」
厲岩只做一事——他將雙手交叉放置胸前,朝她深深的鞠躬,這是他們家鄉對英雄的致意.
司墨珩沒有說話.
他只是抬掌,隔著整座殿,將一縷幾不可見的黑焰烙在她指尖:不灼人,只在她皮膚上留下一點溫度.
像是把自己的心,放在她掌心裡.
顧星羽低頭,看了眼那點溫熱.她輕握起手.
下一瞬,裂隙合擁,黑霧吞聲.
光與暗驟然分界——
聖殿只剩五曜與司墨珩的喘息,以及羅盤尚未熄盡的微光.
——而在被拉走的一瞬,顧星羽十指一緊,默念「等我弄清一切.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