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殿高塔森冷,黑焰長燃,殿門在沉重的轟鳴聲中緩緩推開.
血霧翻湧的氣息撲面而來,壓得人胸口一窒.
青翡踏入殿中時,心口的鼓動幾乎要撐裂,她指尖緊攥衣角,眼底滿是惶急與希冀.
她的步伐略顯顫抖,卻被母性的本能推著一步步往前——
若真是她的女兒,她必須親眼確認.
婉羅則緊隨其後.
她面上神情端莊沉靜,仿佛只是出於關心相陪,實則心底掀起狂潮.
每一步踏上暗紅石磚,她都感覺腳底如踩在利刃上,寒意直竄心臟.
她最害怕的事,是否真的在此刻應驗?
冥殿中央,冥帝幽年高坐於黑鐵王座,赤瞳在昏暗中閃爍冷光.
而在下方,裂曜四將齊齊半跪,在他們身側,便是顧星羽.
她立於黑霧與光影交錯之間,神情帶著茫然與冷靜的疊合,胸口微微起伏,仿佛還未從方才的混亂裡完全脫身.
青翡的呼吸在這一瞬全斷,淚意猛地湧上眼眶.
「...晴,晴...?」
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卻滿是壓抑到極致的顫意.
婉羅心口一緊,指尖死死掐著袖口,眼神陰影翻湧.
她極力壓制住自己的心跳,卻止不住腦海裡的呼喊:
不會的...不可能是她!
那孩子早該在旋渦中消失...
冥殿內,黑焰幽幽,赤瞳冷烈.
一邊是青翡失控的情感,一邊是婉羅暗中的顫慄,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卻同樣在顧星羽身上死死凝望.
——一個滿是希望,
——一個滿是恐懼.
而顧星羽則渾然不知,她的雙眼早已恢復清亮,卻在這兩股截然不同的情緒中,被推向了一個無可回避的真相.
青翡顫抖著走到顧星羽身前,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
她抬起手,手心微微顫著,卻小心翼翼地伸向顧星羽的臉龐.
「晴兒...我的晴兒...」
她聲音哽咽,幾乎要碎成低泣.
顧星羽一怔,身體本能想後退,卻又被那聲音攫住心神.
她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眼神裡盡是熟悉與陌生交錯.
「妳...是誰?」她低聲問,語氣帶著警惕.
可當青翡的指尖快要碰觸到她的臉頰時,那股淡淡的香氣,卻在鼻尖輕輕縈繞.
不濃烈,卻溫潤清雅,仿佛自小便在記憶深處縈繞不散.
顧星羽心口驀然一震.
她說不出理由,只覺得——那氣息讓她意外地心安,像是夜裡黑暗中唯一的燈火.
疑惑,陌生,還有一股無法解釋的熟悉感同時湧上心頭,讓她下意識屏住呼吸,目光死死凝在這位淚流滿面的女子身上.
「我是阿娘啊!妳不記得我了嗎?」
青翡終於忍不住,伸手將顧星羽環抱入懷.
她的聲音顫抖,帶著淚水與渴望「我想抱抱妳...想了整整二十幾年了.」
顧星羽身子一僵,耳邊那聲「阿娘」像雷霆轟擊般在心底迴盪.
她怔怔地低聲喃喃「阿...娘?」
青翡急切地點頭,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她閉上雙眼,緊緊抱著懷中這個來自夢魘與期盼裡的女兒,仿佛要把這二十幾年的思念一次擁回.
然而下一刻——
「夠了,青翡.」
一道威嚴卻低沉的聲音壓下.
冥帝皺著眉走近,衣袍翻動間,氣息沉冷如山.
他伸手將青翡拉開,眼神深邃卻帶著壓抑「青翡,她不是我們的女兒.她只是我族旁支的子嗣,偶然帶著血瞳...誤入界縫,落在異界.」
「不!」
青翡猛然推開他的手,眼淚決絕滑落,聲音因顫抖而幾近破碎.
「她明明就是晴兒!二十多年前,我親手抱過她!那氣息,那眼神...你是她阿爹,你怎麼會不認得她呢!」
她哽咽著,死死望著冥帝,眼底的痛與憤怒交織成一股不容置疑的堅信.
顧星羽被這場對峙震得心口急跳.
「晴兒...」這個名字一次次在她耳邊迴盪,她雖滿心困惑,卻止不住眼眶發酸,指尖也忍不住顫抖.
婉羅立於人群後方,眼角餘光盯著場中.
當聽見冥帝冷聲否認的那一刻,她心口猛地一鬆,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幸虧.
冥帝不信她是那個當年失落的女嬰,他認定這異界聖女只是旁支血脈.
婉羅低垂眼簾,掩去心底翻湧的快意.
『既然冥帝不信,那我便安心了.』
這樣,她多年以來的秘密便不會被揭穿.
這樣,青翡就算再哭喊,再執拗,也不會有人信她.
青翡的那句「...你是她阿爹,你怎麼會不認得她呢!」
這聲指責,直直擊在冥帝幽年的心口.
當年,他未能守住妻子與女兒的身影,至今仍如噩夢般糾纏.
青翡此刻滿是淚光的眼,讓他胸口那道傷口在瞬間撕裂開.
幽年眉目陰沉,卻掩不住一瞬間的愧色.手中骨戒微微顫動,聲音冷厲卻帶著壓抑的顫意「來人——將聖女押下,關入暗牢!」
話音一落,冥兵轟然應聲.
「不許!」
青翡的聲音因顫抖而失了往日的柔婉,她雙臂張開,將顧星羽牢牢護在身後.
她驟然喝斥,聲音尖利,響徹整座冥殿.
她一步不退,反而將身子更緊緊貼住顧星羽,整個人像是燃盡所有氣力的藤蔓,死死纏住這僅存的女兒.
「我不准你這麼做!幽年——你若要關她,那連我一同關起來吧!」
冥殿的氣息猛地一滯.
冥帝幽年訝異地看著她.
這麼多年來,青翡從未在眾臣面前如此失態,更從未直呼他的名字.
她眼神裡的決絕與火焰,讓他生出陌生的震動——這樣的青翡,他頭一次見.
幽年手掌在袖中微微收緊.
——這聖女,絕非表面那樣單純.
不僅能動搖五曜,甚至連一向柔順的青翡,都能為她失控至此.
他目光深沉,心頭升起一抹危機感.
顧星羽怔怔地立在青翡身後,胸口的曜靈之心在衣襟內微微震動,與心跳一同急促.
她望著青翡那纖瘦卻毫不退讓的背影,只覺得胸口有股說不出的酸意,
顧星羽眼眶一熱.
這女子...為什麼要這樣護著她?
為什麼那聲「幽年」聽來,像是撕裂自己心底某種從未觸碰過的弦?
她渾然不覺,自己手已顫抖著攥緊青翡的衣袖.
熟悉的香氣自青翡身上若有似無地傳來——那股淡淡的藥草香,莫名讓她心安,像是遙遠記憶深處被遺忘的依靠.
顧星羽全身一震.
她向來堅強,不輕易落淚,可在這一刻,心頭卻被無法言喻的溫暖與惶惑交織淹沒.
她想推開,卻又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就像體內某種最深的本能,在呼喊著這份血脈的牽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