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殿內空氣瞬間凝結,厚重得像是連呼吸都會被壓碎.
四將齊齊垂首,氣息放得極輕,誰都不敢在這時多言半句.方才還鋒銳的殺伐之氣,此刻全數收斂成靜默.
他們面面相覷,心口同樣發緊——冥帝與青翡的對峙,不是他們能插手的局面.
冥殿壓抑的怒氣在空氣裡漫延,婉羅緩步前出,聲音輕柔卻帶著隱忍不住的喜意「不如...讓聖女服侍娘娘好了.這異界之人,既敢妄稱冥帝血脈,索性貶為婢女,也算羞辱.」
她話音一落,四將齊齊屏息,青翡更是怒不可遏.
可婉羅卻在心底暗暗冷笑.
——若她成婢女,便日日近在眼前.她,婉羅,隨時都有機會下手,讓這女子徹底消失.
到那時,不論誰懷疑,她都能推作「婢女命薄,死不足惜」.
如此一來,冥帝血脈的真相便能永遠沉進幽谷,不復翻起.
若是依冥帝的意思,把她關進暗牢...那才是禍根!
一旦哪日有人查出她的身世,真相大白,當年拋嬰之事定會被翻出,她婉羅——必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她必須把這女子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留在冥殿裡,留在青翡身邊.
只有這樣,她才握有『機會』.
青翡渾身一震,猛地回首,眼神帶著難以置信與怒意.
「婉羅!妳敢!」她聲音顫抖卻鋒利,護著顧星羽的姿態更加堅決.
顧星羽心口一緊,手指不自覺攥緊衣襟,目光落在婉羅身上,心頭莫名升起一股陌生卻本能的抗拒.
她聽見「婢女」二字時,心中掠過一瞬的刺痛與憤怒,卻又忍不住疑惑——為什麼這個女人看她的眼神,會帶著一種深沉的敵意與快意?
冥帝幽年眉心微微一沉,赤瞳深處掠過一抹不耐.
他緩緩轉首,冷冷地看向婉羅.
「婉羅——」
僅僅二字,卻帶著足以凍裂人骨的寒意.
婉羅心口一顫,卻仍低首行禮,語氣柔順「臣女只是為娘娘著想.」
四將齊齊低頭,誰都不敢出聲,氣氛壓得幾近窒息.
「既然她的身世一時無法確定,而娘娘又這般喜歡她,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一般...那便讓她留在娘娘身側服侍吧.既能解娘娘思念之苦,又能看管在眼皮底下,豈不兩全?」
冥殿內一時寂然.
婉羅語聲柔婉,卻似在黑霧中點燃了一盞陰燈.
突坦率先哈哈一笑,粗聲粗氣卻帶著認同「婉羅姑娘說得是!既能解娘娘思念,又能看顧她,不失為良策!」
伽羅眼底幽光一閃,抬手收斂了些許黑霧,聲音冷沉「服侍在側,便在眼皮底下,想鬧出什麼波瀾也難.此法妥當.」
蓮獄骨杖輕點地面,枯笑聲沙啞「以聖女之身,淪為婢女...呵,這才是真正的羞辱.」
風眠的幻影更是低笑一聲,聲線若有若無地迴盪在殿內「聖女若能自甘屈服於婢女之位,豈不正好印證了冥帝之威?」
四將齊齊低首,神態恭順,甚至眼底掠過幾分佩服之色.
婉羅的建議,像是一下子替他們掃清了尷尬與顧慮,他們連忙一言一語附和,將這念頭推上正堂.
冥殿內沉默良久,四將齊聲附和婉羅之策,氣氛一度傾向於「聖女成婢」的局面.
青翡緊緊握著顧星羽的手,心口像被利刃攪碎.
她明知此刻無法拿出證據證明眼前的女子就是她二十年前失落的女嬰——幽晴.
若強行爭辯,只會令冥帝疑心更深,將顧星羽推入萬劫不復.
她垂下眼睫,聲音低緩卻堅毅「...若如此,便依婉羅的建議吧.成為婢女,也好過被打入暗牢永無天日.」
說著,她轉身替顧星羽理了理衣袖,眼神中卻帶著無人能覺的決絕——
就算她如今屈身為婢,她也要視她為親女,護她在側,直到找到證據,讓所有人承認——這就是她的晴兒.
冥帝垂眸看了青翡一眼,神情冷漠,似乎對她的妥協並無意外.
婉羅則在一旁輕輕一笑,眼底卻掠過一抹深藏的幸災樂禍.
而顧星羽,只覺渾身一震,心頭百味交集.她不明白眼前女子為何要如此維護自己,只覺這份陌生卻熾烈的溫情,讓她的心隱隱發酸.
冥殿內的空氣壓抑得幾乎要凝固.
青翡低聲請求,婉羅建議成婢,四將連聲附和.
冥帝幽年緩步走回黑鐵王座他端坐高位,雙瞳赤焰隱隱翻湧,長久未語.
殿中壓抑得只剩下眾人急促的呼吸聲.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森冷,像是自深淵滲出「既然青翡執意如此...便讓她留在妳身側.暫做婢女,服侍於妳.」
他垂眸望向顧星羽,目光冷冽而疏離「無論妳是誰,既入我冥城,便休想輕易離開.」
語畢,他抬手一揮.
黑甲冥兵自殿外齊齊踏入,鎧甲撞擊聲轟然震耳.
「嚴加看守,寸步不離.」
沉冷的命令,讓所有人心頭一震.
婉羅眼底掠過一抹掩不住的竊喜——如此一來,顧星羽雖暫時未被打入暗牢,但仍受制於冥帝之令,生死操於他人之手.
四將齊齊俯首,高聲應令「遵命!」
他們眼底的炙熱掩不住——能將聖女帶回,已是大功.
青翡卻在顫抖,緊緊攥著顧星羽的手,彷彿害怕她會在下一瞬被奪走.
她低聲靠近她耳畔,帶著近乎祈求的呢喃「別怕...有我在.就算是婢女,我也會護妳,直到真相大白.」
顧星羽看著她,心中翻湧不已.她仍不明白眼前女子與自己有何關聯,但那股熟悉的香氣與熱切的擁抱,讓她渾身顫抖,卻無法推開.
冥殿恢復了死寂.
只有曜靈之心在顧星羽胸口微微跳動,隱隱與她心跳共鳴——
似在提醒,這一切還未結束.
冥殿深處,黑焰長燃.
冥帝端坐於高台之上,赤瞳如火,俯視殿下跪伏的四將.
突坦,伽羅,蓮獄與風眠齊齊叩首,滿心激動.
今日他們能將「聖女」帶回,已是千載難逢的功勞.
冥帝聲音低沉渾厚,在空曠殿宇中回蕩「此行,爾等不負所託,將聖女帶回...此功,朕心中記下.」
突坦額首叩地,渾厚低吼「冥帝在上!我等願再赴刀山火海!」
伽羅低聲道「為冥帝效死,乃我裂曜榮耀.」
蓮獄森冷笑意浮起「白骨為路,皆為冥帝鋪開.」
冥帝微微頷首,赤瞳掃過三人,聲音沉沉回蕩於殿內:
「突坦,伽羅,蓮獄——此番爾等立下功勞,朕自不會虧待.待黑曜礦與藥草換回糧隊入城,各部皆可先取三月口糧,以作賞賜.」
殿內一時靜下,隨即響起壓抑卻急切的呼吸聲.
糧食——對冥域之人而言,比兵刃還要珍貴.此地長年無日照,寸草難生,唯有憑藉礦產與陰花藥草,才能與曜界以物易物換得口糧.冥帝此言,等同於賜予他們活下去的希望.不僅是賞賜,更是恩寵.
三將齊齊叩首,聲音齊震「謝冥帝!」
目光隨即落在風眠身上.
那張籠罩在幻霧中的身影微微一顫,緩緩俯首.
冥帝聲音一頓,忽然低沉轉冷「至於風眠——」
殿內空氣驟然緊繃.
「聖殿一戰,爾之身份已然暴露,曜都再容不下你.自即日起,撤回冥域,不得再踏足曜都半步.」
風眠一顫,旋即俯身叩首,聲音壓抑「...臣,遵命.」
幻影低垂,聲線卻在暗處泛著一絲不甘.
冥帝眼底幽火微閃,冷聲續道「功過相抵,論賞不罰.回冥域整頓殘部,待朕之令再出.」
殿內重壓稍解.
突坦與伽羅對視一眼,皆暗暗鬆了口氣;蓮獄則低笑不語.
風眠幻影緩緩散去,退入冥霧.
冥帝重新垂眸,赤瞳掠過眾人,森冷威壓再度壓下「記住,聖女在冥城一日,爾等便需誓死守護一日.若有差池——朕取爾等性命抵.」
四將齊聲叩首,聲震殿宇「遵命!」
冥殿之外,血霧翻湧.
風眠的幻影在長夜中逐漸凝實,眼底掩於冥霧,臉上浮著一抹森冷笑意.
他低聲自語,聲音如寒刃劃過夜色「撤回冥域...呵,冥帝啊冥帝,你當真以為我會安分守己?」
幻影如煙,逐漸隱入黑霧.
他抬首望向遠方的曜都方向,眼底的幽光一閃而逝
「此女...那才是最值得的籌碼.
不論她是否真是你的血脈,只要落在我手裡,整個曜界的棋局——都將屬於我.」
風聲低鳴,黑霧吞沒他的身影.
只留下一聲輕笑,幽暗散入無邊的荒原「待我重回,便是裂曜與曜界...同歸於盡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