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駁在夜色裡疾馳,獸角燈搖曳出一道道光暈.
艙內氣息沉默許久,直到林冽打破靜寂.
「我們在曜都時,她...交付過的話,我記得一清二楚.」
他抬起眼,聲音雖穩,指尖卻微微顫動.
「她曾和我談過她的世界,那裡的交通能讓千里成咫尺.回曜都後,我會成立曜駁製作單位,招募更多人,讓他們有謀生的技能和機會.」
他目光深沉,像是要把思念壓進工作裡,「我不敢讓自己閒下來,否則...會陷進想她的絕望.」
洛燁火焰般的眼神閃了閃,哼了一聲「那我便成立齋堂,還有糧丸製作單位.至少,讓百姓們不再挨餓.」
他低頭看著手中傷痕,聲音壓得極低,「她總說飢餓最能折磨人.我做這個,算是...替她守住那份牽掛.」
桑祁抱臂,嘴角勾冷,卻掩不住眼底的憂心「我呢,她要我成立曜醫署.」
他眸色一閃,語速漸快,「各地都要設分署,我要集結所有曜醫,把他們的專長分類,開出各部門.診脈,外傷,藥石...全都要分明.還要招藥童,從頭培訓.」
說到最後,他用力揉了一把額角,苦笑卻沙啞「我的天,這恐怕得拆成十個我,才夠.」
蒼淵手指敲著刀鞘,淡淡勾笑「她之前交付給我的,是水源.」
他轉頭望著窗外遠處的夜空,神情卻異常凝重,「無論糧田,還是城鎮.糧田,是農民的根;城鎮,是百姓的命.若火災,渠水還能救人.這可是個大工程.」
笑聲低沉,卻壓不住心底那股沉重.
厲岩沉默許久,終於開口,聲音低如鐵錘落地「我要幫百姓修繕住宅,還有道路.」
他望著掌心的血痕,話語緩慢卻堅定,「不讓他們再流離失所,不讓孩子們再踏著泥濘長大.這工程,不比你們小.」
艙內陷入靜默.
五人都沒有再提「她」的名字,卻都在心裡同時想著同一個人.
那個在聖殿裡,為了守護他們,選擇自己走入黑霧的女子.
那個即便身陷危境,仍將百姓的安穩放在心上的「聖女」.
火光搖曳,曜駁轟鳴.
他們在這段返程的夜裡,立下了屬於自己的誓言——
即便她不在,也要替她,讓曜界安居樂業.
［曜都］
萬鱗殿內,夜幕未退.
太子司墨衍靜立殿心,聽完五曜自聖殿返程的稟告.
「她...自願隨裂曜而去,只為護爾等無恙?」
太子低聲喃喃,眼神中掠過一抹隱忍的悲意.
五曜齊齊低首,不敢多言.
片刻後,司墨衍收斂情緒,轉身看向眾人.
「她既將此囑付予你們,那便是她心中所系,亦是她所願.」
他的語氣不再是私人的悲慟,而是繼承者的堅毅,「此刻的曜界,正需要安民之政.」
他逐一點名:
「林冽,你所創曜駁之術,能解行路之難,促商旅往來.我會下令設立工坊,由你主理.」
「洛燁,你的齋堂與糧丸,能解百姓饑饉.殿中會撥穀倉之糧支援,由戶部配合.」
「桑祁,曜醫署之策,尤為緊要.我會命各郡郡守協助召集郎中藥師,全力推行.」
「蒼淵,水渠之議,關乎農田與城鎮.我會撥兵工人力,交由你統籌監督.」
「厲岩,修築民宅與道路,所費不小,但我會開放國庫之銀,並讓工部聽你調度.」
太子語聲鏗鏘,迴盪殿宇.
「她的心意,既托付於你們,便等同托付於我.」
「自今日起,本宮命人先頒布五曜所推之事,皆為國策,全境推行!」
「本宮見你們的傷勢嚴重,還是先養好傷再行政策.」
五曜齊齊一震,重重抱拳,聲音沉如誓言「謹遵太子之令!」
那一刻,殿內眾人心頭同時一緊.
聖女雖不在,但她的意志,已成為曜界新的火種.
［東閣書房］
二個多年未見的兄弟如今因曜界朝堂動盪一同坐在屋內,屋內氣氛凝重,一時之間無人出聲,良久太子司墨衍打破沉默.
他目光沉穩,語氣卻不容置疑「墨珩,我要你親手鏟除國師在曜都的暗線.」
司墨珩神情一凜,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呵...你倒真會使喚我.國師曾是我的同盟,如今要我替你清算他?」
司墨衍卻不動聲色,只緩緩道「因為,只有你最清楚那些暗線的所在.旁人需要月餘查探,你只需一聲令下.更何況——」
他語調一頓,目光銳利,「這是顧星羽的心願.」
司墨珩眸光一震,指尖隱隱收緊.
「她臨走前,將曜界子民的安居之責交給了五曜.她希望這片土地再無爭亂,再無暗害.若要做到這一點,風眠殘局,必須徹底清除.」
太子的聲音沉穩,卻每一字都似重錘,敲進司墨珩心底.
沉默良久,司墨珩低低笑出聲,笑意卻冷而自嘲.
「呵...太平盛世,是她的心願?所以你要我為了她,替你收拾一切?」
太子迎上他的眼神,聲音不重卻堅定「是的.這不是為我,而是為她.」
司墨珩的笑聲逐漸止息,神色暗沉如夜,心底卻翻湧著壓抑的悸動.
——她想要的世界,他怎會不知?
——若這世間真能因此安穩,她或許會安心,或許會笑.
他下意識撫上手腕上顧星羽給他的結繩
「...好.」
他終於開口,聲音低啞卻帶著決絕.
「既然是她的願望,那我便替你斷盡這些殘局.風眠的暗線,從此不復存在.」
他的眼神冷冽,語氣沉沉卻帶著執著
「但記住,這不是為了你.」
「是為了她.」
太子略一沉吟,語氣忽然壓低「還有一事.」
司墨珩眉梢微動,卻沒有插話,只靜靜盯著他.
「你可知,父皇因長年受風眠操縱,服用幻藥,如今早已分不清現實與幻境.」
太子目光微沉,聲音帶著一抹壓抑的痛,「他竟將我母后當作慕芸昭...連我與苡柔都不再認得.」
司墨珩眸光一閃,指尖微微收緊.
「我想,他應該也認不得你了.」太子緩緩道出最後一句,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
殿內一瞬間靜得可怕.
太子深吸一口氣,聲音低卻堅定「墨珩,你不必再成為父皇的刀.過去的血債與枷鎖,就到此為止.」
他上前一步,語氣帶著近乎懇切的沉重「你...能回來,幫我一同守護曜界嗎?」
話音落下,空氣裡似有無形的壓力.
司墨珩神情冷峻,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眼底卻翻湧著深不可測的情緒.
他靜靜凝視太子良久,眼神像是穿過他,看向更遙遠的地方.
「...守護曜界?」
他低聲呢喃,語氣帶著一絲嘲諷,卻沒有立刻拒絕.
腦海裡閃過的,卻是顧星羽臨走前的背影,那聲顫抖卻決絕的話:
——「至少,這一次,不要再因我流血.」
他的心狠狠一顫.
半晌,他收回目光,笑意逐漸收斂,神情恢復冷沉.
「太子,你說的話,我會考慮.」
語氣冷漠,卻無法掩去其中隱隱的鬆動.
太子靜靜凝視著司墨珩,聽著那句冷淡卻微有鬆動的回答,心口微微一震.
他最清楚,這個弟弟向來冷酷偏執,世上沒有誰能左右他的選擇.
可他能鬆口「考慮」...這兩個字,已經是莫大的讓步.
太子目光微沉,卻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明白,能讓司墨珩動搖的,不是他,也不是父皇,更不是這片江山.
——而是顧星羽.
她的名字,他沒有說出口.
可他心裡清楚,弟弟所有的偏執與瘋狂,全都系在那個女子身上.
「墨珩,」太子心底暗暗低語,眼神卻依舊沉穩,「若是為了她,你願意為這片土地出一分力,那我便足矣.」
他深吸一口氣,收斂情緒,轉身之際,神色已恢復為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他明白,這場對弈,棋子不止在他手裡.
而顧星羽,就是能牽動全局的那一枚.
說完,太子背影決然,轉身離去.門在低沉的吱呀聲中緩緩闔上,留下一片靜謐.
——
司墨珩靜立原地,手背因用力而泛白.
燈火在他眼底搖曳,他的呼吸卻冷烈得幾近壓抑不住.
守護曜界?
這片土地,這些百姓,與他何干?
可那名字一被提起,他心底所有的冷意都在瞬間崩裂.
顧星羽.
若守護曜界,能讓她安心;
若協助太子,能換她一絲平安...
那麼,就算背棄過往執念,他會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