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星羽終於伸手,輕輕拍撫著青翡的背,聲音顫抖卻清晰「阿...娘.」
這兩個字,像是她心口沉積多年的石頭,終於被推開.
青翡身子一震,熱淚瞬間滑落,死死抱著她,整個人幾乎顫抖不止.
顧星羽安撫了良久,才慢慢推開她,雙手捧起她冰冷的手,聲音低沉卻透著堅決「這件事,先不要讓阿爹知道.我...想親自查清楚當年的真相.」
青翡怔怔望著她,還未開口,顧星羽已繼續說下去.
「我被抱走這件事,太過詭異.若真是叛徒帶走我,為何不是以此威脅阿爹?又為何...我會在異界長大?」
她的眉眼間掠過一絲冷意,聲音壓得更低「還有一件事...我常夢見一個畫面——」
她喉嚨一緊,指尖不自覺收攏,「一個男人,將一名嬰孩,拋入曜源之門的旋渦中.」
青翡的呼吸猛地一滯.
顧星羽垂睫續道「他疾奔時,肩膀一高一低,每一步重心都詭異地偏斜——那步伐,我在夢裡看得清清楚楚.」
空氣像被冰住,兩人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她眼神瞬間失焦,整個人僵直在原地,仿佛被這句話狠狠擊中,唇瓣顫抖,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顧星羽凝視著她,心口砰砰狂跳.
——若夢境是真的,那嬰孩就是她.
——而將她拋入曜源之門的人,又是誰?
殿內燭火搖曳,光影在二人之間交錯,卻怎樣也驅散不了這份驟然壓下的寒意.
顧星羽目光冷靜下來,壓低聲音道「我有個懷疑的人,那個名喚婉羅的女子.她的行為舉止,讓我覺得處處怪異.」
青翡一愣,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顧星羽繼續分析,語氣沉著卻帶著一絲顫抖「當年我被抱走的那夜,阿爹不在.以他的性子,一定會在妳身邊加重守衛,森嚴到幾乎滴水不漏.這樣的情況下,那些人又怎麼可能輕易潛入?更何況,婉羅既然正抱著我,理應第一時間呼救才對.」
她指尖緩緩收緊,聲音一字一句吐出「可偏偏...她在我被抱走之前,沒有任何動靜.直到我不見了,她才放聲呼喊.」
青翡臉色霎時慘白,雙手不自覺顫抖.
她想開口辯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因為顧星羽說的,的確戳中了她心底深藏二十多年的疑惑.
「不...不可能...」青翡喃喃自語,聲音帶著顫抖,「若真是她...這些年來她一直守在我身側,阿年又怎麼會毫無察覺...」
說到最後,她猛地站起身來,眼神動搖而急切,「不行,我要去問她!我要親口問她,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
青翡才邁出一步,便被顧星羽猛地伸手按住.
「阿娘!」顧星羽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嚴厲,她抬頭直視青翡,眼神冷卻堅決,「妳不能去.若她真有嫌疑,妳這麼一問,豈不是打草驚蛇?」
顧星羽輕輕握住她的手,眼神卻無比堅決.
「阿娘,妳放心.這件事,我會暗中查清楚.在我沒有證據之前,絕不能聲張.」
顧星羽心口一緊,卻仍強行壓下情緒,低聲安撫「阿娘,妳二十年的痛苦我明白.但妳要忍.現在她不僅守在阿爹身側,還掌著冥殿內務.只要妳有一絲動作,她必然先一步反擊.到時候,受傷的只會是妳.」
青翡雙手顫抖,眼淚終於奪眶而下.她用力咬著下唇,聲音破碎「我怎能忍...她若真奪走了妳,我這二十年來竟與仇人同席而坐...」
顧星羽卻緊緊握住她的手,語氣冷冽「正因如此,更要忍.真相沒有揭開之前,誰都不能驚動.阿娘,妳要相信我.」
青翡望著她,心底酸澀難當.眼前這個本應受她庇護的女兒,如今卻冷靜理智到反過來保護她.
她終於無力地垂下肩,哽咽著點了點頭.
「好...我忍.但晴兒,妳答應我,不管怎麼查,別獨自涉險...」
顧星羽眼神一沉,低聲應道「我答應妳.」
她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壓住自己胸口的曜靈之心,聲音冷卻堅毅「因為若真是婉羅...她一定不會放過我.現在的我,只能比她更快一步,先找出真相.」
［裂曜冥城 · 冥帝書房］
夜深如墨,書房內僅有一盞幽燈搖曳.案上鋪著厚重的卷冊,卻無一頁被翻開.
冥帝幽年靜靜坐於案後,指節輕敲桌面,眸色深沉得像要吞沒火光.
顧星羽——那異界而來的聖女.
他本不信.
可自她踏入冥殿,他便覺得她的眉眼,與二十多年前的青翡年輕時,何其相似.
那種眼神,那種冷靜裡帶著隱忍的光,讓他心口不時泛起一種陌生卻熟悉的感覺.
「若真是幽晴...」
幽年低低喃喃,眼底一抹殺意與困惑交錯.
「為何她會出現在異界?我明明親手封鎖了冥域,不容外人進入.誰,能將我的血脈送出界縫?」
書房的牆上,掛著一幅殘破的畫卷,那是青翡年輕時的模樣,丹青雖舊,卻仍能看出清麗溫婉的神情.
而顧星羽...眉宇之間,竟有幾分不容否認的相似.
幽年目光一瞬冰冷.
「全界皆知,聖女來自異世.她若是幽晴這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
指尖驟然收緊,將案上的玉筆生生折斷.
他心口的疑慮像是暗潮,一波又一波.
——她真的可能是幽晴.
——但若是如此,那二十年前的「叛變」與「失蹤」,背後定藏著連他都不曾觸及的謎.
幽年抬眸,幽火映入赤瞳,低聲喃喃「顧星羽...妳究竟是誰?」
［幽院外 · 夜亭］
婉羅獨坐亭中,手指不自覺地在案上敲擊.夜風帶著陰涼,月光灑下,將她眉眼映得忽明忽暗.
她心思翻湧——
用毒?不行.冥殿藥坊紀律森嚴,取藥需層層審查,動輒驚動旁人.
用計?該用什麼計,才能讓她『靜悄悄地』死去?
婉羅重重嘆了一口氣,手指死死扣住案角.「到底...要怎麼做呢?」
「什麼怎麼做?」
低沉的聲音突兀響起.
婉羅猛然抬首,只見黑霧翻湧,伽羅自夜影裡踏出.鱗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眼底如獸般銳利.
「阿兄...」她強自笑了笑,起身行禮,「這麼晚了,你怎會到這裡來?」
伽羅沒有立刻回話,只是俯身凝視她,鼻息間捕捉著細微氣息,像是要嗅出她心口的顫動.
「妳...在擔憂什麼?」
婉羅低下眼簾,語氣柔婉卻帶著一絲掩不住的惶急.
「沒什麼...只是心裡在想,那異界聖女...當真是冥帝的骨血嗎?」
伽羅眉心一動,沉聲道「若真是,那便是冥帝與娘娘失女復得,天下大喜.妳憂什麼?」
婉羅目光微閃,聲音卻低低滑出,像是隨口的一句推論.
「阿兄...妳想過沒有?她原本是曜界的聖女.若她真是冥帝的女兒,那麼...在曜界與裂曜之間,她究竟會站在哪一方呢?」
她聲音柔和,帶著幾分無辜的困惑,卻暗暗將一顆「疑心」的種子,推進伽羅心底.
伽羅神色一滯,眉頭緊蹙,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獸吟.
獸瞳在夜裡閃動,他腦海中浮現戰場上她的身影——明明脆弱,卻在最危急時挺身而出.
他不動聲色,壓下眼底一瞬的掙扎.
「此事...不是妳該想的.」
婉羅垂下眼,掩去唇角幾不可察的冷笑.
——沒關係,阿兄總會被她動搖.
只要那顧星羽存在一日,婉羅就會日日不安.『不如讓阿兄對顧星羽埋下殺意.』她心中暗自盤算.
婉羅離去後,伽羅獨立於亭中,黑霧纏繞在鎧甲邊緣,獸瞳閃爍著不安的光.
腦海裡,卻一次次浮現聖殿之戰的畫面.
那時,她明明只是個異界女子,卻在他們四將壓境,五曜血流成河之際,忽然擋在戰局中央.
她的聲音顫抖卻決絕:
——「誰若敢再傷他們,我就毀了曜靈之心!」
伽羅記得清楚,那一刻,她懷中曜靈之心震顫,曜光幾乎要崩碎.她以自身安危為籌,硬生生止住了他們的攻勢,只為保全那六個與她毫無血緣的曜界之人.
那一幕深深烙進他心底.
「這聖女...真是愚蠢.」他低聲咕噥,聲音卻壓得發沉.
愚蠢到讓人心頭一顫.
婉羅的話卻像毒針一樣,在腦中迴盪——
「她原本是曜界的聖女.若她真是冥帝的女兒,那麼...在曜界與裂曜之間,她會站在哪一方呢?」
伽羅指尖緊緊扣在鱗甲之上,獸瞳忽明忽暗.
她的眼裡,裝著的是五曜.
她的心裡,守著的似乎是曜界子民.
那麼...若有一日,裂曜與曜界真要決戰,她會選擇哪一邊?
獸吟在他喉間低低震盪.
伽羅開始對這個異界聖女生出了疑慮.
或許,婉羅說得沒錯.
——她,很可能會站在曜界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