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院·藥園]
夜霧漸重,藥園裡的鬼燈果散出冷光,照得藤影搖曳.青翡在前方與婢女說話,顧星羽則故意落後半步,悄悄繞到另一側.
那名步伐詭異的啞奴,正提著水桶走過狹長的石徑.肩膀依舊一高一低,走路時身形微微晃動,看似尋常,卻在她眼裡如同針刺心底.
顧星羽目光微閃,手指在袖中扣緊.
——若夢境是真,他就是當年抱走我的那人.
她深吸一口氣,腳下一偏,似不經意般碰翻了藥架.
「啪!」
一隻陶碗從架上滾落,直直摔在石板上,碎片與藥液四濺.
啞奴猛然一震,立刻下意識地閃身.
那一瞬,他的反應不是普通奴僕的慌亂,而是帶著一種 熟稔的警覺——腳步疾快,肩高肩低的步態在月光下清晰無比,幾乎與夢境裡的黑影重疊.
顧星羽心口一緊,指尖都發冷.
「晴兒?」青翡轉過頭,正好看見她蹲下去收拾碎片.
顧星羽忙擠出一抹笑意「我不小心...弄倒了.」
伏影立在一旁,垂著頭,默不作聲.月光映在他半張臉上,顯得格外陰影重重.
顧星羽餘光瞥過他,心跳如鼓.
她努力壓下呼吸,將碎片一片片拾起,卻在心底暗暗記下:
——反應敏捷,步伐如夢...果然不是尋常之人.
等青翡牽著她回屋後,顧星羽才在夜風中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的手心已被碎片劃破,細細滲著血,卻渾然不覺.
「下一次...我一定要讓你徹底露出馬腳.」
她低聲呢喃,目光裡閃過一抹冷光.
「晴兒,妳的手在流血,何時受傷的?」青翡趕緊命人去取藥箱過來.她牽著顧星羽朝案邊的椅子坐下拿出絲帕按住傷口.
顧星羽湊近她低聲說道「阿娘,我找到那個當年拋嬰的男人了.」
青翡聞言身子一震「是誰?」
「一名在藥園做灑掃工作的啞奴,他的背影和行走方式,再加上他反應敏捷動作利落跟我夢境中的人相似,我懷疑這人就是那個男人.」
青翡回想起方才的事「所以妳剛才是在試他.」
顧星羽點頭,此時一名婢女取來藥箱「娘娘.」
青翡接過藥箱示意婢女退下,她輕輕的的幫顧星羽上藥「以後要做什麼事可以向阿娘說,妳瞧把自己弄傷了.」她的動作輕柔怕弄疼顧星羽.
「阿娘我們能從這名啞奴下手,套出這幕後之人.」
顧星羽向青翡說出她的計劃
青翡細心替顧星羽上藥,手指卻忍不住微微發抖.
「晴兒...若真是他,背後牽扯的...恐怕不止一人.」
顧星羽低垂著眼,卻在心底冷冷思索.
「阿娘,我不會魯莽.」
她聲音壓低,帶著清晰的冷靜「這名啞奴只是執行者,他沒有動機,也沒有權力決定拋嬰.能指使他的,必然是冥殿內能調度的人.」
青翡眼神一沉,喃喃「...婉羅.」
顧星羽抬眸,與她對視,目光裡閃過一抹堅決.
「正是.所以我們不能直接質問啞奴,否則他只會死咬不放,甚至被人滅口.」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道「我會模擬當年的情境,把他壓到心理的臨界點.夢境裡的片段,再加上阿娘你口中當年的細節,足以讓他相信我知道一切.他一旦心生恐懼,就會以為自己被婉羅出賣.」
青翡心口一震「你要用計...逼他自己把婉羅供出來?」
顧星羽輕輕點頭,神情堅毅「沒錯.我會告訴他,我知道他只是聽命行事,真正的主使另有其人.只要他願意在冥帝面前指認婉羅,我便饒他不死.」
青翡手中的藥布一滯,眼底有不忍「晴兒,他只是個卑微的啞奴...」
顧星羽卻伸手覆住她的手,聲音柔下來「阿娘,正因如此,他才最清楚自己沒有選擇.他的恐懼,是我們唯一能打開的缺口.」
燭火搖曳,母女二人沉默片刻.
青翡終於深吸一口氣,低聲道「好...阿娘會在場.只有我在,他才會真正害怕,才會明白不說出來的下場是什麼.」
顧星羽眼神一沉,輕聲應下「這一次...我一定要讓真相浮出水面.」
[幽院·偏殿]
燭火幽冷,牆上的影子顫抖不止.
伏影被兩名侍衛押入,面色蒼白,雙膝一軟便跪倒在地.
他不會說話,只能「呃呃」低鳴,身子止不住發抖.
青翡坐在高座上,幾位婢女筆直的站在身側她冷著臉不言,僅是俯瞰著他.娘娘的氣勢令伏影渾身顫抖,額頭冷汗直冒.
顧星羽緩步走向伏影聲音清晰而決絕,一字一句逼出真相「二十年前,你奉婉羅之命,將一名嬰孩拋入曜源之門——此事,你可還記得!」
伏影渾身猛地一震,整個人像被雷擊般癱軟在地.
顧星羽目光冰冷,緩緩走近,聲音低沉「我便是那名嬰孩.婉羅因這件事心懷愧疚,才在多年後對娘娘明言...」這是她第一次,將自己的身世明明白白地說出口.
青翡聽到這裡,眼神已然泛紅,手指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伏影卻忽然慌亂至極,眼神驚恐,額頭瘋狂叩地,手指在地上顫抖比劃.
他的呼吸急促,像是窒息的獸,滿眼都是「求生」兩字.
「呃!呃呃!」他拼命比手畫腳——
比出「婉羅」的姿勢,隨即指著自己,再做出「被掐住喉嚨」的動作,最後又重重比了個「斷糧」的手勢.隨後他額頭死命叩擊石板,鮮血滲出.
顧星羽與青翡相視一眼,卻一時看不懂.
就在這時,旁邊一名婢女忽然伏地叩首,聲音急切「娘娘,婢子明白!」
青翡目光一沉「你為何看得懂?」
婢女低著頭,聲音顫抖卻真切「啟稟娘娘,婢子的阿娘也是啞奴,此人名喚伏影,婢子自小便與他們一同長大.這些手勢婢子識得.」
「他...他是在說,他只是奉命行事!婉羅大人逼迫於他,若不從命,便斷他口糧,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
殿內一片死寂.
青翡渾身一震,眼中湧出極致的冰寒與痛恨.
「婉羅...竟真敢!」
她閉上眼,指尖微顫,胸口翻湧著二十年的怒與恨.
伏影全身癱倒在地,瑟縮顫抖,不停磕頭.
他不會說話,卻已用最原始的恐懼,把婉羅的名字供了出來.
顧星羽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神沉冷如夜「阿娘,證據有了.下一步——便是將真相揭露在冥帝面前.」
燭火幽冷,空氣裡壓抑得讓人幾乎窒息.
伏影滿頭鮮血,仍在地上瑟縮叩首.顧星羽冷冷凝視,心口一片冰寒.
青翡終於緩緩起身,廣袖一揮,聲音沉若寒鐵「來人!」
兩名侍衛立即上前.
「將此人押起,鐵鎖鎖住,寸步不可離身!」青翡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若有半點閃失,爾等提頭來見!」
侍衛領命,立刻將伏影架起.伏影雙腿如泥般顫抖,卻不敢反抗,冷汗和鮮血混雜而下.
青翡轉身,目光冷厲如刀,望向身側的婢女「傳命——立即去冥殿,請冥帝駕臨!」
殿內眾人齊齊屏息.
「娘娘...」婢女怯怯抬頭,聲音帶著顫意,「此事...是要...」
青翡眼神一斂,寒光湧現「我要讓整個冥殿親耳聽見,這二十年前的真相!」
她扶住顧星羽的肩,聲音雖低卻堅定「晴兒,這一次,不只是你要討回公道,也是我這做母親的責任.」
顧星羽心頭一震,目光隱隱泛熱,卻深深點頭.
偏殿的燭火忽然搖曳,映照在母女二人堅決的面容上.
她們知道——這一去冥殿,將不只是揭露婉羅,更會動搖整個冥域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