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都·東宮]
晨光映入長殿,銅香袅袅.
厲岩一身淺甲,雖傷痕猶存,但神態已復鋼銳.他步入殿中,單膝下拜,聲音沉穩低沉「末將厲岩,叩謝太子殿下照拂養治,並蒙殿下恩賜,得以痊癒歸伍.」
太子司墨衍端坐御座,神情溫和卻不失威嚴.
「將軍浴血聖殿,為曜界之功,休養乃本宮分內之事,不必多言.」
話音一轉,他目光一閃,似不經意,卻帶著試探「只是...近日本宮屢聞,孤妹長公主,時常往驛館探視將軍.將軍可知此事,已傳於朝堂?」
厲岩心口一震,眉宇間一瞬緊繃.他垂首,聲音低沉「臣...知.此事皆因臣傷勢,公主憐惜,不忍見臣孤立.然臣心知分寸,不敢有逾越之想.」
太子指節輕敲案几,目光凝視著他,半晌才淡淡一笑「將軍忠厚,不逾禮度,本宮信得過.只是朝堂流言,非三言兩語可抹.將軍可曾想過,若本宮的皇妹是真心...將軍打算如何應對?」
這一句,猶如探鋒,直直刺入心口.
厲岩胸膛起伏,半晌方壓下心緒,低聲回道「臣,願以死報國,以血護殿下,然不敢奢望...與公主有私.若流言再起,臣寧一人承之,不願累及公主清譽.」
太子眼底微光一閃,唇角緩緩勾起,卻不言明.
他只是頷首,聲音恢復了平緩「將軍忠義,實為我曜都之幸.本宮心中,自有分寸.」
語畢,殿中重歸寂靜,唯有晨光灑落在冷石之上.
——這一場對話,表面是恩賞與感謝,實則是一次試探與壓力.
厲岩以忠義為盾,拒絕吐露真心;太子則以沉默作答,心底卻已將這份隱忍看在眼裡.
厲岩叩首退下,殿門輕聲闔上.
太子司墨衍仍端坐御座,目光卻久久停在案几上的香火,神色溫和中帶著凝重.
「厲岩...」他低聲喃喃,指尖在案上緩緩敲擊,「忠厚守禮,不敢逾矩...可心跳與眼神,卻都藏不住.」
他微微抬眸,望向遠處天光,眼底掠過一抹複雜的光.
「苡柔自小性烈,向來要的東西,誰也攔不住.若是旁人,本宮自會嚴斥斷絕.可若真是你...」
太子聲音一頓,眉宇緊鎖.
「將軍之身,滿背血痕,是為百姓而戰的人.然宮中流言四起,苡柔若真心繫於你,怕是要受盡非議.」
他長歎一聲,神色沉沉.
「我不怕她任性,我怕...她所托非人,將來受傷.」
低語在空殿裡迴盪,溫潤卻沉重.
「若你真能一生護她,本宮便會護你們周全.可若你有半分動搖...」
太子眼神微微一斂,語聲雖輕,卻透著不容退讓的堅定「本宮寧折此情,也絕不許她受辱.」
晨光灑落,映照他清朗卻沉穩的面容.那一瞬,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東宮太子,而只是個守護妹妹一生的兄長.
[曜都·東宮·午後]
殿內香氣靜雅,竹簾微動.
司苡柔被宮婢引入偏殿,見太子司墨衍端坐案前,神色溫和,卻帶著一絲凝重.
「皇兄.」她福身一禮,眼神仍倔強,唇角卻抿得極緊.
太子抬手,語氣溫潤「不必多禮,坐下吧.」
司苡柔卻直直立著,並未依言.她看著兄長的眼,心口微微一緊.——她知道,今日必是為了驛館的流言.
「苡柔.」太子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閃躲的平靜,「妳可是真將厲岩放在心裡?」
她目光堅定,字字不讓「是,我心悅於他.此事無需遮掩,更不願假作無情.」
太子神色未變,只是靜靜凝視著她,似要將她的心底看穿.片刻後,他才低聲道「苡柔,妳可知這段情誼,一旦廣傳,世人多不會祝福,而是嘲諷與非議.」
司苡柔眼神一冷,卻直直迎上去「我不在乎!旁人怎麼說,與我何干?他救過百姓,守過疆土,若因流言便被否定,那才是真可笑!」
她的聲音清亮,帶著烈火般的決絕.
太子微微蹙眉,指尖在案几上輕敲,半晌才道「苡柔,妳自小驕縱,本宮並不怪妳.可這一次不同——他是將軍,妳是長公主.這份差距,足以叫你日後困苦.」
司苡柔胸口一顫,卻咬牙道「若是困苦,便是我自己承受.皇兄,你能護我一時,卻護不了我一世.這條路,是我自己要走的!」
殿內一時靜下.
太子望著她,眼神裡掠過一抹無奈與憐惜.最終,他低低歎息「苡柔,妳何苦如此執烈.」
他聲音溫沉,卻帶著兄長獨有的護念「若厲岩能一心守護妳,本宮自會成全.但若他有半分退卻...孤必斷之,不容妳受辱.」
司苡柔指尖微顫,眼底卻亮起一抹熾烈的光.
她唇角微揚,笑意帶著淚意「皇兄,你放心.若他真退卻,那也是我眼拙,不怪別人.」
她轉身欲退,背影在日光下倔強而孤絕.
太子目送著,眼神沉沉,終究沒有再開口.
[曜都·將軍府·晨]
晨光映照,將軍府外新修的石階泛著微光.這宅院原本多年荒置,如今因聖殿一役,太子下令重新修繕,賜予厲岩安居與治軍之所.
府門高立,金紋鐵甲衛兵兩側而立,彰顯其身份已非昔日驛館中養傷的孤將,而是曜都一方重臣.
厲岩步入大門,目光凝沉.庭院裡桂樹新植,磚瓦重整,卻仍留著幾分冷清.
他指尖掠過門額,低聲自語「此處,不再只是養傷的驛舍,而是將軍之府.既是如此,我便該以全力擔之.」
[將軍府·午後]
新修的府邸雖不華貴,卻氣度肅穆.院中桂樹枝葉微動,陽光灑落在青石階上.
清風靜寂,府中桂花暗香浮動.
厲岩正檢視兵籍,聽聞門外傳來一陣喧鬧
院門忽然傳來通報聲,響徹大堂
「報——金曜右侍郎林冽,水渠監正左侍郎蒼淵,齋堂員外郎洛燁,太醫署丞桑祁...齊齊登門!」
厲岩手中卷冊一頓,眉頭微挑.才一個月不見,昔日一同行走的同伴,如今皆已身負重任.
片刻後,四人並肩入府.
林冽一身青紋官袍,手持奏冊,語氣沉穩「聽聞將軍傷癒,特來一觀,順便商討工坊調配之事.」
蒼淵仍舊帶著笑意,卻多了一分公職的冷峻,折扇輕搖「渠工已開,本官可偷得半日閒,便來看看將軍府新居.」
洛燁提著食盒,火紅官衣襯得他整個人更顯凌厲「齋堂新制糧糰,本官原本該嚴守齋口,可我偏要帶來給你.厲岩,你可別說我不夠朋友.」
桑祁則慢悠悠走在最後,藥箱掛在肩上,白色官衣襯著眉眼,語帶調侃「醫署正佐之責在身,我本不該離署.但若將軍倒在府裡,我可得擔個『醫療不力』的罪名.只好親自來看看.」
厲岩聽著,胸口一震,抬眸望向他們.——這些人,不再只是隨他奔波的同伴,更是曜都新政裡的支柱.
「這月餘不見,你們說話的語氣倒有幾分官大人的模樣.」
林冽微微一愣,隨即失笑「將軍取笑了.官職不過虛名,若無你在聖殿一役拼死擋陣,我等豈能安然坐在曜都?」
蒼淵半倚桌案,折扇一合,語氣輕快「不過一頂冠帽,說話若真學了官腔,怕你第一個就要嫌我囉嗦.」
洛燁索性將食盒往桌上一放,大笑一聲「管他什麼官銜!我只管你要不要吃.若推辭,就當你看不起我這份心意.」
桑祁翻了翻藥箱,挑眉道「我倒是覺得將軍說得沒錯.你們一個個板起臉,還真像模像樣.只是啊...」
他眼尾一挑,語氣拉長,「不知將軍自己,會不會也學會了朝堂那一套,說話繞上三圈才到重點?」
廳內一陣笑聲.
厲岩沉著的面容終於微微一鬆,胸口那股沉悶也隨之散去.
他抬眼看著眼前四人,語氣低沉卻真切「不論官職如何,你們終究是我同袍.」
林冽,蒼淵,洛燁,桑祁對視一眼,皆不再打趣,神色凝重起來.
林冽鄭重點頭「是同袍,也是隊友.」
洛燁沉聲補道「不負這一場並肩作戰.」
桑祁笑意一收,眼神罕見地認真「你若再有事,我必不容自己袖手.」
蒼淵則折扇一開,笑容仍在,眸底卻帶著銳意「這一局,不只是新政,也是我們的戰場.」
廳中話題突然一轉「厲岩你實話說,你如何看待長公主的?」桑祁一臉好奇的貼近厲岩,開啟八掛模式.
其他三曜也是如此,眾人好奇的望過去
洛燁雙手抱胸,火光般的眼神直直盯著他「對啊,將軍,咱們都想聽聽.」
蒼淵折扇一合,支著下頜,笑得意味深長「是啊,將軍你敢不敢如實回話?」
林冽雖眉宇沉穩,卻也忍不住抬眸,目光帶著少見的探究「將軍,我也想聽你親口一言.」
眾人調侃說道,四曜齊齊盯著他,眼神裡有笑,有挑釁,也有真心的好奇.
厲岩胸口一緊,呼吸頓時沉重起來.
他面色冷峻,指尖卻不自覺在桌案下攥緊.半晌,他低沉開口「公主乃皇家千金,尊貴非常.我...」
話到此處,他聲音一頓,眼底深處翻湧著矛盾.
洛燁皺眉,毫不客氣地打斷「別兜圈子!我問的不是宮規,是你心裡的話.」
桑祁眼底全是「八卦不怕死」的光,乾脆一拍桌子「對,實話,否則就當你心裡有鬼!」
蒼淵笑吟吟補刀「若真無意,當場一句『我心無她』,便能堵住我們所有人的嘴.」
四人目光灼烈,將他死死逼在原地.
厲岩呼吸劇烈,心口如戰鼓般狂跳.最終,他緊咬牙關,聲音低啞卻清晰吐出「...我會真心待她,也會守護著她到底.」
四人齊齊一震,眼底的戲謔瞬間收斂.
林冽鄭重點頭,語氣低穩「既如此,便別辜負她.」
洛燁眼底的火光湧動,卻終於勾唇一笑「這才像話!」
桑祁眨了眨眼,終於收斂笑意,輕聲道「罷了,看來不是八卦,是誓言.」
蒼淵折扇一展,目光微深「既然你已認了,可要記得今日所言.」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大門外,一抹粉色宮裳正靜靜立著.
司苡柔手中提著食盒,腳步在門檻處微微一頓.
她瞳孔微顫,呼吸瞬間亂了.方才那幾個字,字字清晰,彷彿直接落進她心底.
——守她到底.
她胸口一酸,眼底忽然泛起淚光,卻很快被笑意取代.
唇角慢慢勾起,笑得傲然卻帶著顫抖.
「這才是你該說的話,厲岩.」
她低低呢喃,心口卻像燃起烈焰.
司苡柔將食盒遞給一旁侍女,「將這食盒送去將軍府的廚房,晚些再送去給將軍食用.」
「是,殿下.」侍女應聲接過.
她不願打擾他們的談話,轉身回宮,臉上笑意不減脚步輕快的離去.
[將軍府,深夜]
厲岩獨自立於庭院,披甲而立,雙目映著星光,神色堅如鐵石.
——過去,他總是退卻,怕苡柔因自己而受辱.
——如今,他已立誓,不再推開.
他抬手按上佩劍,眼神熾烈,聲音低沉卻堅定「苡柔...無論流言,無論阻礙,我都要成為能站在妳身邊的人.」
星光灑落,將他整個身影映得沉穩而鋒銳.
從這一夜起,厲岩不再是自責隱忍的孤將,而是真正立志守護長公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