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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6 - 第一百零六章 永夜之誓

[曜都·郊外營地]

夜雨初歇,營帳外濕泥未乾.影鱗衛剛剛從巷戰中收隊,帶回幾名殘餘的國師死士.

帳中燈火幽暗,司墨珩靜坐於案前,冷瞳掃過血跡未乾的戰報.他卻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燭火搖曳,他的指尖輕輕撫過手腕上的結繩.那是顧星羽留下的信物,細緻卻牢固,纏在腕間已有月餘.

「顧星羽...」他低聲喃喃,嗓音嘶啞而沉沉.

「妳要我等妳,我便等.可如今,已過一月有餘...我快要等不下去了.」

眼底暗潮翻湧,他的呼吸漸重.腦海裡,反覆浮現一個最不願觸碰的念頭:

——若她不是冥帝的血脈,她是曜界的聖女,在裂曜冥域裡,會遭遇什麼?

是被囚禁在暗牢,日夜拷打?

還是被當作異類羞辱,受盡折磨?

想到這裡,他心口猛地一緊,眉骨死死壓下.

可偏偏腦海又閃過她的容顏,清澈的眼,堅毅的笑.

「不...」他猛地攥緊結繩,指節泛白,呼吸如獸般急促.

「若有人心懷不軌,若有人...對她施暴...」

他不敢再想.僅僅一個念頭,就足以讓他心中殺意翻湧,幾乎要撕裂理智.

自她離去後,他下令搜捕風眠,想借此尋到裂曜冥域的所在.

可風眠像是蒸發於世,毫無蹤跡.

無奈之下,他再度暗遣密探,循著蛛絲馬跡,四處搜尋裂曜冥域的入口.至今仍一無所獲.

「顧星羽,妳千萬別有事...」司墨珩在心中暗語.

[裂曜冥域•晴羽閣]

燭影微搖,窗外的風聲帶著幽冷.

幽晴靜靜坐在案前,指尖小心翼翼地纏繞紅線,動作雖還生澀,卻極認真.她眉心微蹙,唇瓣緊抿,似乎全神貫注於那一繩一結.

「應該是...這樣吧?」

她低聲自語,手指打了一個結,又退回來重繫.腦海裡浮現的,是那晚她隨意扯下一截袖帶,在司墨珩的手腕上編了一個歪斜的小辮,還承諾過——等有機會,她要再認真為他編一條平安繩.

燭火跳動,紅線在指尖蜿蜒.幽晴將最後一個結收緊,輕輕吐出一口氣.

一條細緻的平安繩終於成形.雖不算完美,卻帶著她一絲一線的用心.

她低頭凝視,心中忽然湧起一股酸澀.

「不知道他們過得如何?」

聲音低低,被夜風吞沒.

初到冥域時,她曾因陌生與恐懼而夜不能寐:陰冷的宮殿,森嚴的軍陣,以及那些外貌各異,被曜界視為「不祥」的人們.

可如今,隨著日子漸長,她才發現這裡的人並非可怖怪物.他們會笑,會爭吵,會在夜裡點燈為孩子講故事,也會在節日裡摘花獻給祖靈.

——這些人,也有他們自己的溫度.

幽晴輕輕摩挲著那條平安繩,眼底泛起淺光.

「墨珩...等我歸去的那天,我要把它親手繫在你腕上.」

燭火搖曳,她的神情柔軟卻堅定.

幽晴將親手編好的平安繩放進一個小束袋裡,收好時指尖仍忍不住輕輕摩挲.那是她的承諾,也是她心口最深的牽掛.

腦海裡,忽然浮現前些日子與阿娘一同走過冥城街市的景象.

永夜的天空陰沉無日,只有一輪冷月隱在高空,為城池添上一層清寒的光.

街市卻燈火明亮,兩側攤販販賣藥草,獸皮與粗布,連鍋碗瓢盆都有,幽晴好奇看著他們販賣的東西,攤販者有連體雙胞者,侏儒症,甚至還有巨人症,說是販賣也只是以物易物,在冥域沒有幣紙往來,阿娘說是阿爹的主意,怕有心人造假的幣紙來騙取物品,所以便用以物換物的方式由他們自主決定是否要換.

孩童們在巷口追逐,幽晴發現那幾個孩童有唇額裂還有多指症,有位婦人提著竹籃與鄰里笑語.

她看著那婦人和之前看見婢女同是白化症,巡街的冥兵踏著整齊的步伐,甲冑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卻讓百姓安心.

幽晴走在青翡身側,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這些就是他們被曜界拋棄的原因.

「這裡...比我想的安寧得多.」她低聲說.

青翡含笑點頭,卻眼底帶著幾分沉重「妳知道嗎,晴兒,冥域本就是永夜之地,常年無日.這裡原先是被曜界遺忘的角落,斷壁荒原,無人問津.」

她頓了頓,語聲更輕卻更深「那些被曜界遺棄的人——因為模樣奇特,或與常人不同,被冠上『不祥』的名號,被逐出家門.走投無路時,他們只能躲進這裡.這裡沒有光,所以外界懼而不近,他們才得以苟活.」

幽晴一怔,心口微微收緊.

青翡神情中浮起一絲感慨「可因為無光,他們彼此爭奪生存之地,部落相互殘殺.直到你阿爹出現,他以鐵血之力整合四散的部族,立城為國,立法為規才換來如今的寧和.」

幽晴靜靜聽著,目光望向街上提著小燈籠奔跑唇額裂的孩子,鼻尖忽然一酸.

——原來,這片籠罩在永夜土地生活的人,並非惡人,而是曜界不要的人們,退無可退才聚集於此.

——而她的阿爹,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帝君,更是讓這群被拋棄之人重新有家的人.

她回過神後,下意識收緊袖中的小束袋,心中悄然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意.

[冥殿書房]

夜風微涼,燭火搖曳.書房內依舊堆滿卷軸,冥帝端坐在案後,赤瞳落在竹簡之上,卻許久未翻一頁.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阿爹.」

幽晴小心推門而入,手中捧著一盞熱氣氤氳的湯.香氣清潤,驅散了書房裡的冷意.

冥帝一愣,抬眼望向她.燭光下,她眉眼認真,動作卻略顯生疏.那盞湯端得極穩,卻因她緊張,手心微微泛紅.

「這是我親手煮的...阿娘教的藥膳,能安神養氣.」幽晴將湯盞放在案邊,語氣雖淡,卻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冥帝沉默片刻,喉嚨微動.那雙一向冷峻的眼,終於緩緩柔了幾分.他伸手接過,指尖卻因碰到那微熱的盞緣而一顫.

他低聲道「晴兒...」聲音沙啞,竟比戰場吶喊更艱難,「辛苦妳了.」

幽晴微抿唇,抬眼望著他,眸中泛著光.她忽然發現——哪怕他仍坐在高座之後,此刻卻不再只是威嚴的帝君,而是真真正正,會因一盞湯而心口微顫的父親.

幽晴想起街市的安定景象,心口卻浮現另一幕——在曜界,那些裂曜者的盜軍,曾殘忍襲擊村落,燒殺劫掠.

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低卻帶著疑惑「阿爹...我在曜界時,遇見過裂曜者的人.他們四處劫掠,襲村焚寨,手段殘忍.可我在冥城裡見到的百姓,卻安居樂業,與曜界的人並無不同.那些襲擊村莊的人...也是來自冥域嗎?」

冥帝神色一沉,赤瞳如夜裡燃起的火光,片刻後才緩緩開口「不是.」

他聲音冷厲卻沉重「妳在曜界遇到的,是『裂曜殘軍』——當年部族未整合前,散落在邊陲的血脈與流亡者,他們習於掠奪,為求生存不擇手段.」

他眸光轉冷,語氣如鐵「那些人雖與冥域同源,卻早已不受朕管轄.他們打著裂曜之名,實則只為私慾,與此地百姓毫無干係.」

幽晴愣住,心口一震.

冥帝低聲補上一句,帶著壓抑的殺意「朕立此冥域,為給被棄者一個家,而非為造就盜匪.若非外界將他們逼入黑暗,又怎會走上掠奪之途?」

冥帝語氣低沉,赤瞳深鎖「風眠本是朕派往曜界的暗探.因他精於幻術,最能潛行於曜都,甚至能在朝堂布下暗線.朕的用意,不是為亂世,而是為冥域——若能掌控曜都,總有一日,裂曜之人也能堂堂正正走在陽光下,而非在永夜之中苟活.」

他話鋒一轉,眼底湧起一絲陰沉「然而,自聖戰後,風眠遲遲未歸,消息也愈發斷絕.起初朕以為他潛伏太深,不便現身.可隨著時間流逝,朕愈發覺得不對.」

冥帝指節緩緩扣在案几上,聲音帶著一抹壓抑的怒意「裂曜者在外胡作非為,乃是不服朕管束的殘部.至於風眠...他身影不見,卻似仍在操縱局勢.朕開始懷疑,他早已另有所圖,甚至...未必還忠於冥域.」

燭火微顫,他眼底的光冷冽如刃「若真如此,他便不再是朕的暗探,而是我裂曜最大的叛徒.」

幽晴靜靜聽著,心頭卻一陣震動.

她原以為,曜界與裂曜只是無止盡的對立;卻沒想到,阿爹當年的用意竟是為了讓這片「永夜之地」的百姓能有朝一日走進陽光.

她垂下眼簾,指尖不自覺地攥緊衣袖.腦海裡浮現出她在冥城街道上,看見孩童追逐,百姓安居的畫面——那些並非妖異殘忍的「裂曜者」,而是和曜界無異的人.

原來,阿爹並不是要製造混亂,而是在用自己慣於鐵血的方式,替這些人爭取一線生機.

幽晴胸口一酸,卻也湧上一股複雜的力量.她忽然明白:風眠的背叛,不只是對冥帝的欺瞞,更是對所有冥域百姓的踐踏.

她抬眼望向冥帝,唇瓣顫了顫,終於低聲道「阿爹...我懂了.」

幽晴抬眼,望著冥帝,聲音低卻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堅定「阿爹,風眠的謊局,總有一天會被揭穿.若沒有人能做到...那便由我來.」

冥帝一怔,赤瞳緊緊落在她身上.燭火搖曳,他心口驟然一震——訝異於她的勇烈,更隱隱湧起一股自豪.這是他的女兒,溫婉卻不屈,柔軟卻堅韌.

他喉嚨滾動,沒有開口,但眉宇間的冷厲終於緩了一分.

幽晴卻在心底暗暗立下誓言:

——不論身在曜界,還是在冥域,她都要親手拆穿風眠偽裝的面具.

——為阿爹,也為這些渴望光明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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