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間,洛燁照例巡視齋堂派糧作業.
忽然,一處發出一陣騷動——
「小子,你也太貪心了吧!一個人拿十幾個糧丸是怎樣?」一名侍衛粗聲大喝,手上死死扣住一名瘦小少年.
那少年看起來僅十三四歲,瘦骨嶙峋,滿臉驚慌,卻還強撐著聲音解釋「大哥,求求你放了我...我家裡有老小,他們走不動,這些是我拿回去給他們吃的...」
洛燁聽見動靜走近,低頭看了少年一眼,語氣不重卻帶著威懾「小兄弟,你家住哪?我們會派人去查,若真如你所說,我吩咐書記將你家登記在側,日後糧丸會直接送到你家.」
少年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猛地張口朝侍衛手上咬去.侍衛吃痛驚呼,鬆手之際,他已拔腿奔逃.
「跑什麼啊!」洛燁低斥一聲,當即飛身追去,沒跑幾步便一把揪住那小子的後領子.
少年掙不脫,只得哀求「大哥你別抓我去見官爺,我不是壞人...真的只是太餓了...我,我聽說這裡有派糧,可一人只能領兩顆,我吃不飽...」
他垂著頭,聲音越說越小,滿臉羞赧.
洛燁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他一眼——小小年紀,瘦得皮包骨,胳膊細得像竹竿,衣服破舊不堪.
「你別跟我說...這十幾個糧丸都是你要吃的?」他半信半疑地問.
少年拼命點頭「是...我能吃得完,這樣才會飽...」
洛燁倒吸一口氣,沉默片刻,喃喃低語「我見過能吃的,沒見過你這麼能吃的...」
「方才你說家裡有老小,這話該不會是胡扯的吧?」
洛燁斜睨著他,語氣裡帶著幾分試探.
那小伙卻沒回話,只是低著頭,默默抓起糧丸,一口接一口地塞進嘴裡.
他吃得飛快,像是要用這種方式證明什麼,也像是怕下一瞬有人會把這些糧食搶走.
三顆,五顆,七顆...嚼得嘴邊全是碎屑,喉嚨不停地咕嚕作響.
洛燁看得皺起眉頭,雖沒阻止,卻也沒移開視線.
這不是正常的吃法.這孩子,不只是餓,而是餓慣了,餓怕了.
「喂,你這樣吞也太狠了吧,糧丸不是用灌的!」
小伙沒抬頭,只含糊地回了一句「我...真的能吃完...」
「能不能給點水?這光吃糧丸,有點乾啊...」小伙嚼得滿臉漲紅,抬頭怯怯地朝洛燁問道.
洛燁愣了下,隨即大笑出聲「哈哈!你這小子還真有趣,吃得這麼拼,還知道要找水潤喉!」
他伸手在小伙肩上拍了拍,力道不輕,卻帶著幾分親切「走吧,跟我回齋堂去,先喝口水.」
小伙眼神一亮,卻又有些狐疑「大哥...你不罵我了?」
「罵你?」洛燁挑眉,笑意未減,「你要是真騙我,自然饒不了你.可要是餓壞了才偷拿,那就是我們齋堂沒做周全,讓你受了苦.既然如此,就得替你想個辦法.」
說著,他率先轉身,跨步往齋堂裡走去.
小伙愣在原地,望著那寬厚背影,心頭忽然有點酸澀.緊接著,他小跑著跟了上去,步子比剛才逃竄時還快.
齋堂內,熱氣氤氳,木桌一張張排開,空氣裡瀰漫著米粥與藥草混雜的香味.
洛燁帶著那小伙走到後廚,吩咐侍從「先倒碗溫水來.」
不多時,陶碗遞到少年手裡.
「慢點喝,別嗆著.」洛燁笑著叮囑.
小伙兩手端著碗,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沒一會兒,碗底見了光,他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再來一碗!」他抬頭看著洛燁,眼裡閃著光.
侍衛們忍不住偷笑,洛燁卻哈哈一聲,大方點頭「好!再來!」
第二碗下肚,小伙長長舒了口氣,抹了抹嘴角,總算安定下來.
洛燁挑眉,語氣半真半假「怎麼著?光靠兩碗水,就把你撐飽了?」
小伙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低聲道「還,還是餓...」
洛燁盯著他消瘦的臉頰,心底卻暗暗一沉.
這孩子,真不是裝的.光靠糧丸和水,他根本填不滿肚子...
他沉吟片刻,轉頭吩咐廚頭「給他來碗粥,再切點菜葉放進去,別全是乾丸子.」
小伙聞言,眼睛頓時一亮,卻又小心翼翼地問「大哥...我真的能吃嗎?不會要還吧?」
洛燁愣了下,隨即笑出聲來,伸手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傻小子!吃飽了才有力氣過日子.欠的話,就先記我洛燁頭上.」
小伙怔怔地望著他,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半晌才低低應了一聲「謝...謝大哥.」
「你這小子打哪來的?這麼能吃?」洛燁半是驚訝,半是調笑地問.
小伙抬起頭,眼神有些怔怔「我是從西邊逃過來的,家住西陵城...那裡早前被裂曜殘軍燒了...全城幾乎沒剩什麼人了...」
他話未說完,聲音已低了下去,喉頭像卡了什麼,眼眶也泛起了微紅.
「那天...天還沒亮,就聽見外頭一聲炸響.父親立刻衝出去迎敵,我娘...她急忙推著我和香竹往後院跑——香竹是我家的侍女,她一直陪著我長大...」
他說到這裡,聲音忽然顫了起來.
「我不想走,我抓著娘的手不肯放...可她哭著把我往密道裡頭拉.」
『噹兒,妳和香竹快逃!』
『母親...』
『噹兒活下去,快走!』
她眼前彷彿又浮現那夜火光與尖叫交織的景象.
娘親的手狠狠將她推進房裡,密道暗門剛關上,外頭便傳來兵器撞門的聲響.
她低下頭,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臉,卻怎麼也擦不乾.
洛燁沉默良久,終於長歎一聲.「又是一個因裂曜者家破人亡的人.」眼底閃過一抹憤憤不平的情緒.
「小子,你叫什麼名?」
「我叫...凌噹.」他低聲說,語氣裡還帶著哽咽.
「鈴噹?就是那個叮叮噹噹的鈴噹嗎?」洛燁愣了下,隨即一臉不可置信,「你父母親怎麼給男孩取這樣的名字?」
話音未落,一旁的侍衛早已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連廚娘都在灶後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凌噹抬起頭,眼神凌厲地瞪了洛燁一眼「是——盛氣凌人的凌.」
語氣冷得像刀,眼神卻又紅通通的.
洛燁怔了一瞬,然後噗地一笑,拍了拍他肩「好,好,凌噹,凌噹,不是叮噹!」
洛燁安排凌噹在齋堂廚房幫忙,理由很簡單——「你食量這麼大,不幫忙怎麼養得起你那個胃?」
凌噹垂著頭,但嘴角,終於彎了一點點.
那笑容很小,很淡,像雪後的第一縷風,很輕,卻真切地存在.
吃飽後凌噹坐在齋堂側間,這側間本是間小倉庫,是洛燁命人整理出來給凌噹棲身之處,她雙手緊攥著案上一個破布包著的小包袱,裡頭是一根早已乾裂的髮簪.
香竹的.
她低著頭,眼神空洞,臉色蒼白得不像活人.
洛燁沉默片刻,終是坐到她對面,語氣嚴肅了些「這...是你一路逃過來的同伴的?還是你意中人的?」
凌噹沒有抬頭,聲音輕得像風擦過葉尖.
「是我家侍女的,也是我娘推我進密道時,吩咐她要照顧我...」
「逃難那段日子,她把好吃的都讓給我,說我年紀小,身子弱...可我哪裡知道,她根本自己沒吃幾口...」
她手指微顫,指節發白,「她一直說她不餓...一直說她撐得住...可有一天我醒來,她就...她就坐在牆角,再也沒睜開眼.」
「都怪我食量太大了,還...還吃了她的那份...是我害的...她是餓死的,可我還活著...」
洛燁輕輕嘆息,沒說話,只是將茶盞往她那邊推了推.
「活下來不是錯.」他語氣低沉,「錯的是讓她的死白費.既然她撐到最後是為了你,那你就該好好活,好好吃,好好長大.」
「你應該也沒有住所吧,就在這齋堂裡住下好了.」
[先寫洛燁和桑祁的感情線發展,後續其他人再接上.
自聖殿之戰,顧星羽離開後厲岩不變依舊成熟穩重但四曜們卻有所改變,變得更沉穩些,如桑祁他還是會毒舌但不嘴碎,洛燁依然脾氣火爆但不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