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齋堂廚房早早便熱鬧起來,柴火噼啪燃燒,蒸汽氤氳,空氣裡全是菜葉和藥草混合的味道.
凌噹裹著寬大的粗布衣,一臉嚴肅地站在案板前.
「小子,你這刀要這樣握,不是抓柴棍!」廚娘惠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嚇得凌噹一個激靈,差點把菜刀掉到腳邊.
她抿了抿唇,不吭聲,只是更緊地握住刀柄.
起初,她切菜切得歪七扭八,不是切厚就是切錯菜,惹來一陣陣罵聲.可她倔強得很,被罵一句,就盯著動作練一次,硬是練到手掌磨出水泡也不喊疼.
因為手掌磨出水泡,大伙用膳時,只有她一人躲在角落吃著糧丸,不是她不想吃桌上的菜肴而是手痛的無法拿筷子.
堂堂一名城主千金淪落到廚房當幫工,想想真心酸,凌噹眼眶泛紅,她眨眨眼睛不讓眼淚流出來,她吃著糧丸,配著溫水一口一口吞下「父親,母親,噹兒好想你們...」
這一幕被巡視齋堂的洛燁瞧見,他二話不說邁開大步拉起凌噹的手「走,我帶你去找桑祁.」
凌噹被他強了拉著走,他的力道大到凌噹根本挣脱不開「大哥,你要帶我去哪?誰是桑祁啊?」
洛燁拉著她,一路大步穿過齋堂後院.凌噹手被攥得生疼,掙扎也沒用,氣得小聲喊「放開我!我等等還要去切菜呀!」
「切個鬼!」洛燁沒好氣地回頭瞪她一眼,「手都起泡了還裝沒事?我說你小子啊,是沒有痛覺的嗎?」
齋堂裡的人全望向他們,竊竊私語.
「這洛大人挺關心那小伙的.」
「你不知道啊?那小伙子一來便吃掉我們快10人份的飯量了!」
「你說笑吧!就這小伙子瘦的沒幾兩肉,我不信.」
「瞧那小伙子的小身板真看不出他那麼能吃?」
洛燁聽著四周的竊竊私語,心裡頭覺得不舒服.
「能吃」倒也罷了,可這孩子明顯把傷痛往肚裡咽,硬生生要裝作什麼事都沒有.他眼底閃過一抹厲色,手上反倒收得更緊.
「走!別廢話了.你再掙扎,信不信我真扛你走?」
凌噹被拽得快跟不上步伐,差點摔倒,氣急敗壞「大哥!我真沒事!切菜我還能切!」
「你閉嘴?!」洛燁冷聲喝斥,「手爛成這樣,還說能幹?!」
語聲一落,四周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幾分.那些百姓與廚工面面相覷,只覺得眼前這個洛大人,雖然聲音嚴厲,卻有一股真切的護短勁兒.
凌噹咬緊唇,心頭一酸,眼眶又泛紅——明明她已經習慣被罵,被嫌,可這個男人卻偏偏要強行把她拎出去,像是認定她該被保護.
不知為何,那份久違的被照顧感,讓她胸口隱隱發疼.
洛燁大步跨出齋堂,背影寬闊.陽光從院牆外灑進來,把凌噹拽著走的身影拉得細長.
四周人群紛紛議論.
很快,他們走到醫棚.棚內藥香縈繞,洛燁大步而入,將凌噹拽進棚裡,一名白衣青年正整理草藥,眉眼帶著幾分清秀.
聽見動靜,白衣青年抬眼淡淡掃了一眼「你這麼急,想拆了我的醫棚嗎?」
「少廢話!」洛燁一把將凌噹按到木榻上,「快替他看看手!」
「...又是哪來的半大小子?」望向穿著寬大不合身形衣裳的凌噹,桑祁挑眉,卻還是放下手中藥杵,走到凌噹身前.
凌噹想縮手「不用了,我自己——」
「閉嘴!」洛燁喝道.
凌噹氣得咬唇,眼眶又紅了.
「這手這麼細皮嫩肉的,怎麼搞得起水泡了.」桑祁語氣冷淡,卻動作俐落.
他取來銀針,輕輕挑開水泡,膿水被細布迅速吸盡,再灑上細細的藥粉.藥粉一落,帶著清涼氣息,凌噹忍不住微微顫了一下.
「忍著,這點疼都受不了,以後怎麼活?...嘖,你這手還嫩得跟沒幹過活的小姑娘一樣.」
凌噹羞得耳朵紅「我,我才不是小姑娘!」她還以為桑祁認出她的女兒身來,趕緊反駁.
隨後,他又抹上藥膏,用乾淨布條將她的手掌細細包紮起來.
凌噹低著頭,咬緊牙關,始終沒有哼出聲,只是額角沁出了細汗.
洛燁看得直皺眉「小子,你是沒痛覺嗎?水泡都挑破了還憋著不吭一聲!」
凌噹抬起眼,倔強道「我不想麻煩別人.」
桑祁終於停下手,抬眼盯了她片刻,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想麻煩別人,卻偏要把自己折騰到這樣...你倒挺會自找麻煩的.」
凌噹臉一紅,別開視線.
「行了,藥每天換一次,不許再沾水.」桑祁收起銀針,神色卻若有所思,指尖還在她手背上停了一瞬.
「你叫什麼名字?」
「凌噹.」她低下頭,看著被布條纏繞的手,聲音悶悶的.
「鈴噹?」桑祁挑眉,語氣淡淡,「這名字倒是有趣.」
凌噹猛地抬頭,眼睛還泛著紅,氣鼓鼓地反駁「不是那個叮叮噹噹的鈴噹!我姓凌,盛氣凌人的凌!」
桑祁愣了一瞬,隨即唇角一彎,抬手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捏「好,好,不是叮叮噹噹.」
凌噹瞪大眼,整張臉立刻漲紅,掙著喊「你幹嘛捏我!放手啊!」
「這小子挺好玩的,你哪找來的.」桑祁轉身走回他的藥堆裡繼續搗藥,神情卻多了幾分調侃,語氣懶洋洋地朝洛燁問道.
洛燁哼了一聲,雙手環胸「什麼叫'哪找來的',是我巡查齋堂時逮到的——先是偷糧,後來一口氣吃了快十人份,嚇得我差點以為他肚裡養了頭牛!」
「我,我才沒有!」凌噹羞惱地瞪他,耳根子紅到快滴血.
桑祁聞言,手上搗藥的動作頓了頓,瞥了她一眼笑了起來「十人份?嗯...果然不是普通人.」
凌噹心口一緊,急急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這位大哥,我的手包成這樣...還能切菜嗎?」
洛燁一愣,沒想到她第一個想到的不是手傷,而是能不能繼續幹活.
「手都這樣了還切什麼菜!」他瞪了她一眼,語氣粗卻帶著隱隱的不捨,「先休息幾天吧!」
凌噹咬著唇,眼神慌亂地閃爍,像是怕一旦停下,就會被趕出齋堂「可,可是...我若不切菜,還能留下來嗎?我...我吃得多,若不做事,會被人嫌棄的...」
話說到後頭,她聲音幾乎壓到最低.
洛燁愣住,這才真正明白這孩子的執拗從哪來.
「笨蛋!」他重重拍了下凌噹的肩,「在齋堂裡,誰嫌棄你?先把手給養好.切菜不過是個活,少了你,這裡一樣轉得起來!」
凌噹怔怔望著他,眼裡的酸意差點要化成淚.
桑祁卻慢悠悠地接了一句,語氣淡淡卻帶著一絲意味深長「小子別怕,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他從不會讓身邊的人餓肚子的.」
「二位大哥,謝謝你們,」凌噹低下頭,聲音悶悶的.
「唉,你別大哥大哥喊得跟念經似的.」桑祁翻了個白眼,「我叫桑祁,他叫洛燁,長耳朵沒?」
凌噹抬起頭,眼裡還泛著淚光,輕聲道「嗯...桑大哥,洛大哥.」
「這還差不多.」桑祁嘴角一勾,走近她,將一顆糖塞到她那隻沒包紮的手裡.
「拿著,甜的,別老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瞧得我都心煩.」
凌噹怔了怔,緊緊攥住那顆糖.
桑祁卻又忍不住伸手,在她髮頂揉了揉,語氣雖帶著調侃,卻異常柔和「乖,跟這火爆脾氣的洛大哥回去,好好養傷.記住,別碰水.敢不聽話,下次別找我挑水泡,我可懶得搭理.」
洛燁在一旁瞪眼「你小子說誰火爆脾氣呢?」
「誰回嘴最快,說的就是誰.」桑祁笑得一臉欠揍.
凌噹看著兩人鬥嘴,心口的酸意竟慢慢淡了幾分,眼裡的淚終於沒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