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噹只歇了兩日,便急不可耐地往廚房裡鑽.
廚娘惠嬸正收拾菜籃,一抬眼見著她,立刻皺眉打量「小子,手好了嗎?可握得住菜刀了?」
凌噹用力點頭,伸出纏著布條的手,眼神亮晶晶「可以!嬸子今天要切的菜,就包在我身上吧!」
惠嬸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忙連連擺手「哎呀,饒了我吧!上回還不是切到起了一手水泡?我可不敢再讓你切太多,免得又去找桑大夫.」
說到這,凌噹的臉頰微微一紅,卻仍倔強挺著背「這回絕對不會了!」
惠嬸卻不鬆口,往她手背上瞟了一眼,語氣緩了幾分「行吧,你就幫著切這一籃子青菜,切完就去打水,把水缸補滿.這活兒總能做吧?」
凌噹聞言,眼睛一亮,立刻挺胸答應「行!交給我!」
她的神情像是終於派上了用場的小兵,既滿足又認真,連耳尖都紅透了.
惠嬸看著她那股子認真勁兒,心底暗暗嘀咕:這孩子,怕是想在我們面前證明自己吧.
凌噹切完一籃子青菜,得意地拍了拍手,隨即提著木桶往井邊走去.
太陽曬得火熱,她卻咬緊牙關,一桶一桶地將井水汲上來,再一趟一趟挑去水缸.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淌,她卻顧不上,只是一心想把缸灌滿.
「再多做點事,洛大哥就不會覺得我麻煩了.」她心裡默默念著,眼神專注,手上的動作越發用力.
正挑著桶走回院中時,迎面卻撞上了一道高大身影.
洛燁雙手抱胸站在水缸邊,眉頭緊鎖.那雙眼像火一樣燒過來,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
「小子,你手還沒好透,就跑來打水?」他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凌噹嚇得一愣,急忙挺直腰板,支支吾吾「我,我沒事的,真的...」
洛燁大步上前,一把奪過她手上的水桶,沉聲道「沒事?你手上還纏著布條!」
他提起木桶,輕而易舉地往水缸一倒,水聲「嘩啦」響起.凌噹愣愣地看著,只覺得自己方才費盡力氣做的事,在他手裡竟如此輕鬆.
「你啊,真是不讓人省心.」洛燁偏頭望著她,眼底閃過一絲隱隱的無奈.
凌噹被看得心口發熱,慌忙低下頭,小聲嘀咕「我只是...不想拖累大家.」
洛燁聽了,怔了一瞬,隨即抬手在她腦袋上用力揉了一把「笨蛋,你要是真想幫忙,就先把手給養好.少逞強.」
凌噹愣在原地,耳朵紅得像熟透的果子,心跳得亂七八糟.
——原來,被他這樣說一句「笨蛋」,竟會比任何誇獎都更讓人心安.
洛燁看了她一眼,似是嫌她傻站著不動,又提起那桶子到井邊打水,三兩步走到水缸邊,「嘩啦」一聲倒了個乾淨.
「這點活兒,你就別逞能了.」他撇撇嘴,語氣帶著火氣,「我只是路過,順手幫你,別想太多.」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走遠.
凌噹怔怔看著他的背影,嘴角卻不自覺彎了起來.
她輕輕捂住胸口,心口的跳動亂得厲害.
——路過?順手?
明明剛才眼神那麼兇,卻還是替她將水缸的水補滿.
她忍不住笑出聲,笑意甜得像是剛釀好的蜜糖.
這天凌噹跑到藥棚前,掀開簾子探頭一看,桑祁正低頭翻著藥冊,空氣中帶著淡淡藥香.
她快步走進去,雙手背在身後,神情有些不好意思「桑大哥,我想跟你拿些藥...就是擦傷啊,刀傷啊那種.可我身上沒錢...能不能在你這以工抵債呀?」
桑祁抬起眼,眸光淡淡地在她身上掃過,語氣不鹹不淡「你小子能做什麼?」
凌噹立刻抬手,指了指不遠處正在分揀藥草的藥童「他們能做的,我都能做!」
「哦?」桑祁挑眉,語氣多了點戲謔,「你懂藥草?」
凌噹愣了一下,立刻搖頭又點頭「不懂...但我可以學呀!」
她眼睛亮晶晶的,語氣認真得像在發誓,細小的身影卻透著一股意外的堅毅.
桑祁看著那雙眼,手指無意識地在書頁上頓了一下,唇角終於勾了勾.
「行吧.」他闔上藥冊,轉身邁開步子,「走,我先教你些簡單的.」
凌噹眼睛一亮,腳步幾乎要蹦起來似的跟上去.
——只要能留下來,不管學什麼,她都願意.
藥棚內,木架上擺著一籃籃新晾好的藥材,青草氣息混著淡淡苦香.
桑祁將幾株藥草放到案上,語氣淡淡「這是川芎,那是當歸,這幾株長得像,但一個活血,一個補血.弄錯了,輕則藥效不對,重則要人命,懂?」
凌噹連連點頭,眼睛卻瞪得發直.那幾株藥草根本長得一模一樣啊!
她硬著頭皮,把一株抓起來,放在鼻尖嗅了嗅,隨即自信滿滿「這株,一定是當歸!」
桑祁斜她一眼,懶洋洋地揭穿「錯.」
「欸?!」凌噹嚇得差點把藥丟了.
「這是川芎,味辛辣,你嗅得不仔細.」桑祁伸手奪過藥草,指尖在她額頭一敲,「光靠瞎蒙,早晚把人送去見閻王.」
凌噹揉著額頭,小聲嘟囔「那你就多教我幾次嘛...」
桑祁看著她委屈的小模樣,嘴角一抽,終於還是把幾株藥草重新擺開,耐著性子細細講解「看葉脈,辨根莖,再捻一下,感覺差別在哪裡.別光用眼睛,還要用手.」
凌噹立刻學樣,把藥草捻在指尖細細摸,還真發現其中一株略帶粗糙.
「哦哦!這株才是當歸!」她眼睛一亮,雀躍地抬頭看他.
桑祁愣了愣,終於勾唇,語氣依舊嘴碎「算你小子有點腦子.繼續吧,還有三十籃要分.」
凌噹差點一屁股坐地「三,三十籃?!」
「怎麼?不是說以工抵債嗎?藥債可不小呢.」桑祁雙手抱胸,眼裡笑意若隱若現.
凌噹咬牙,手一伸「行!三十籃就三十籃!反正我也要學會!」
——小小的身影,倔強得像一株迎風而立的小草.
凌噹埋頭苦幹了大半日,從最初連藥名都念不順,到後來總算能分清幾株常見的藥材.雖然錯的還是比對的多,但她一臉認真,手指頭都磨得發紅,也沒有一句抱怨.
「這株...是川芎,對吧?」她小心翼翼地把藥草遞到桑祁面前.
桑祁接過,低頭一瞧,淡淡嗯了一聲.
凌噹立刻眼睛一亮,像得了天大獎似的拍手「我,我對了!」
桑祁嘴角抽了抽,故作冷淡「也就這一株蒙對了,別高興得像要上天.」
凌噹眨巴著眼,鼓起腮幫子,低聲嘟囔「哪有蒙...我是學會了!」
桑祁看著她汗濕的額髮,因專注而亮晶晶的眼睛「行了,今天就到這兒.回去好好把我教的記著,明天要是還分錯,就自己去把藥渣嚐一遍,嚐到苦死算你的.」
凌噹一愣,隨即露出怕苦卻又倔強的表情,重重點頭「好!我一定記住!」
桑祁聽著,忍不住輕笑,聲音低低的,卻比藥棚裡的藥香還要溫熱.
——這小子,那股傻勁,...還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