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府 ·書房］
洛燁端著一碗熱氣氤氳的藥湯走進來,湯色發暗,藥香混著一絲苦澀味.
「桑祁配的,說是幫你長高的補品.」他語氣理所當然,把碗放到凌噹面前,雙臂環胸盯著,「喝.」
凌噹手指一顫,心口猛地一緊.她不是男子,這藥究竟會不會對自己有害?可偏偏抬眼一望,正撞上洛燁帶著期待的神情.
她咬牙,雙手接過藥碗.苦澀隨著熱氣撲面而來,嗆得她鼻尖一酸.她硬著頭皮抿下一口,臉皺成一團.
「快點.」洛燁低聲催促,眉梢卻帶笑,「這點苦都受不了?」
凌噹只得一口口喝下去.苦味一路燒到喉間,卻因心裡那點暖意,竟生出幾分甜.她將碗放下,喉頭還在滾燙,卻忍不住抬眼小聲問「...這樣就行了吧?」
洛燁滿意地點頭,眼神裡寫著放心與得意,「嗯.桑祁說這藥湯,每隔十天得喝一次.」
「十...天?」凌噹瞪大眼,心頭一震.女子身體與男子不同,這藥她若一再服下,真不知道會生出什麼後果.
可洛燁的眼神仍帶著篤定與盼望,像是認定她會照做.凌噹指尖緊緊攥著衣角,終究只是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
自此,她在洛燁注視下,前後共飲了三回.
藥苦難耐,她卻在他目光裡,怎麼也不忍拒絕.
——苦在舌尖,卻甜在心底.
——只是這甜意背後,暗暗藏著她難以啟齒的慌亂.
［曜府 · 夜深］
夜色靜靜,偏院的小屋裡只燃著一盞油燈.凌噹把門窗一一關緊,又特意上了鎖,確定外頭不會有人闖入,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坐到床榻上,雙手顫顫地解開衣襟,將那層層纏緊的布條一圈一圈解下.布條鬆開的瞬間,胸口終於得以喘息.
「呼——」她抹了把額頭的汗,卻忍不住低聲嘟噥「這桑大哥開的什麼長高補湯啊,我喝了三回,半點沒長高...」
她低頭一看,眼角瞬間一跳,臉頰燒得通紅.
「倒是...你們越長越大!」
語尾幾乎是羞惱地咬出來的.
她咬著唇,無奈地伸手按住胸口,那份屬於女子的曲線.
從前她瘦小,衣衫寬鬆,怎麼看都是個乾瘦小子,沒人會懷疑.可如今日日吃飽穿暖,臉色白嫩了,身子也慢慢豐盈起來,再配上洛燁硬是給她換的合身衣裳...她不得不每日清晨重新纏緊胸口,生怕被人看穿.
她小聲嘀咕「洛大哥要是知道...」話到一半,臉燙得更厲害,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想起白日裡他盯著自己喝藥的眼神,那份篤定與關心,她心口一酸一甜.手指無意識地攥緊布條,忍不住低聲補了一句——
「萬一他知我是女子趕我走怎麼辦?...可我不想離開你啊.」
油燈搖曳,映得小屋裡的影子一圈一圈收縮,將她的秘密緊緊裹住.
［齋堂 · 秋日巡視途中］
長街兩側,楓林盡染.烈烈秋風一掃,大片紅葉隨風而落,像火焰般鋪天蓋地.
凌噹眼睛一亮,忍不住停下腳步,抬手去抓那一片片翻飛的葉子.她唇角彎起,眼眸晶亮,像隨風起舞的雀兒般靈動.
「真漂亮...」她輕聲喃喃.
這兩個月來,她在洛燁身邊吃得好,穿得暖,纖瘦的臉上添了幾分血色,眉眼柔潤,膚如白瓷,唇色紅潤.女子的特徵正一點點浮現,只是她渾然不覺.
洛燁聽見動靜,回身正好看見這一幕.
他怔了怔,目光一時間移不開.陽光從枝葉縫隙間落下,映得凌噹眼中光彩熠熠.紅葉飄散,她捧著一片在手心裡,笑得單純明亮.
胸口一窒,他竟脫口而出「是啊,真漂亮.」
聲音剛落,他猛然一震,心頭一片慌亂.
——自己怎會對一個「小子」說出這樣的話?!
他不敢再細看,強行收斂心神,轉過身去.
「別玩了,快跟上.」他的聲音聽似冷硬,卻略顯急促.
凌噹一愣,隨即把那片楓葉小心夾進文案裡,唇邊仍揚著笑意.
「哦,好.」她快步追上,眉眼彎彎.
洛燁聽著她輕快的腳步聲,卻不敢回頭.秋風過境,他只覺心底一角,也隨著那抹笑意被染紅.
［曜府 · 夜］
夜風微涼,院中桂樹影搖.
凌噹獨自坐在屋內的矮案前,將今日的巡視記錄一頁頁抄清.翻到中途,忽然掉下一片葉子.
那是白日裡,她伸手接住的那片楓葉.葉脈鮮紅,邊緣微微卷起,卻依舊透著秋日的明豔.
她怔了怔,指尖輕輕撫過葉面,唇角不自覺彎起.腦海裡浮現洛燁那句低低的聲音——
「是啊,真漂亮.」
那一瞬,他的眼神比落葉還要熾熱.她心頭一緊,臉上卻泛起紅.
凌噹忍不住把楓葉小心夾入冊頁最裡層,合上文案後將臉埋進手臂裡,笑意止也止不住.
「洛大哥...你方才,是說葉子漂亮呢,還是...」
她不敢想下去,只覺心口亂跳,甜得發燙.
——
同一時間,洛燁的房中燈火未熄.
他斜靠在案邊,卷宗攤開在前,卻一字也看不進去.腦海裡反覆閃回白日那幕:紅葉紛飛,少女眉眼燦亮,他竟脫口而出「真漂亮」.
洛燁喉頭滾動,眉心緊皺.
「混帳...」他低聲咒罵自己,伸手捶了捶桌案,卻怎麼也驅散不去心頭那抹影子.
他明知道,凌噹是個「小子」.可不知為何,每每與她相處,心底那份悸動卻愈發難以壓下.
夜風撩動窗櫺,帶進一絲涼意,他卻只覺胸口滾燙難安.
——
一人偷偷把楓葉藏進冊頁,笑意甜蜜;
一人深夜難眠,強自壓下心底的悸動.
秋夜靜謐,唯有那一片紅葉,將兩顆心悄然牽繫.
［藥棚 · 午後］
藥香繚繞,木架上掛滿藥材.
凌噹抱著肚子走進來,臉色有些發白.才一抬眼,便愣住了——案旁坐著一位身著淡綠襦裙的女子,肌膚如雪,眉眼清艷,正專心聽桑祁講解藥草.
「好漂亮的小姐姐...!」她脫口而出.
李芙蓉一愣,旋即掩唇笑了笑.
桑祁臉色一沉,立刻側身擋住她的視線,語氣冷淡「小子,有事嗎?」
她咬著下唇,心裡亂成一團.往日來月事,她幾乎不覺得痛,頂多稍稍倦怠.可這回不同,自從喝了三次「長高補藥」後,這次月事來得格外兇猛,腹中像被刀絞般翻騰.
「該不會...是因為那藥吧?」她心頭暗暗一驚,額角沁出冷汗.
凌噹一時語塞,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她心裡七上八下.若直接把自己是女子的事告訴桑祁,萬一他守不住嘴,傳到洛燁耳裡...那她這些日子苦心隱瞞就全完了.可若不說明,又要繼續被迫喝下那碗「長高補藥」,這身子遲早要出問題.
糾結間,她下意識咬住下唇,眼眶也有些泛紅.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那位「小姐姐」正溫柔地望著自己,眼神不像桑祁那樣冷,反而帶著幾分關切.
凌噹心口一熱,終於忍不住挨近一步,趁桑祁轉身收拾藥罐的空隙,悄聲湊到李芙蓉耳邊,急切地低語
「小姐姐,我...我是女兒身,這幾日來了月事,腹痛得厲害...可我又不能向桑大哥明言,姐姐妳能幫幫我嗎?」
李芙蓉猛地一怔,手中藥冊差點滑落.她下意識回頭看向桑祁,卻見他還在忙,並未察覺.
抬眼再看凌噹,那張小臉蒼白卻倔強,亮晶晶的眼睛裡滿是求助.
她伸手輕輕覆上凌噹的手,眸光一沉,低聲回道「放心,有我在.這事,我會幫你瞞著,也會幫你解決.我府中有府醫妳跟我回府,我讓他給妳瞧瞧.」
凌噹眼中瞬間閃過驚喜,唇瓣顫了顫,「謝謝小姐姐!」
「別怕.」李芙蓉拍了拍她的手,轉頭朝桑祁揚聲,「桑大夫,我忽然想起府中有急事,就先告辭,明日再來.」
他怔怔轉過身,只見她二人相扶著走,一出藥棚李芙蓉招來侍女,匆匆將凌噹攙扶上馬車.車輪碾過青石,聲響漸遠.
桑祁還未回過神,視線落在空蕩的門口,難以置信地低聲喃喃「這...小不點居然把芙蓉拐走了?」
待他急急掀簾追出,巷口只剩車轍,馬車早已走遠.
藥棚裡,藥香依舊瀰漫,卻再無半點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