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给撬开眼皮的。
与其说是头痛，更像是有个施工队在他脑仁里开了一场关于量子力学的学术研讨会，会议材料直接用电钻刻在了他的颞叶上。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渐聚焦。
没有熟悉的宿舍白墙，没有堆满草稿纸和泡面盒的书桌，更没有电脑屏幕上那写了一半、让他愁得差点英年早秃的《关于提升城市公共交通效率的调研报告》。
取而代之的，是几面漏风的、由泥土和粗糙木头垒成的墙壁，头顶是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屋顶，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铺，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同样散发着不友好气味的干草。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泥土、腐朽草木和……某种淡淡清香的气息，这清香让他昏沉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这是……哪儿？”
记忆如同断片的电影，最后定格在他连续熬夜三天赶报告，然后一头栽倒在键盘上的瞬间。键盘上“Ctrl+S”的按键印记，大概是他对那个世界最后的眷恋。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浑身虚弱无力，像是被掏空了所有精力。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庞杂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他的脑海。
青云宗……杂役弟子……李二狗？
好吧，现在他是李二狗了，一个父母双亡、资质低劣，靠着同村长辈一点微薄关系才塞进这青云宗，勉强混口饭吃的底层杂役。日常工作就是负责后山一片叫做“青竹苑”的区域的清扫，以及……被其他资历老一点的杂役呼来喝去。
而那股让他清醒的清香，记忆告诉他，是“灵气”。这个名为“青云界”的世界里，修仙者赖以生存的根本能量。
“灵气？”李凡，或者说现在的李二狗，低声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作为一个坚信能量守恒和分子运动的工科硕士，他本能地试图理解这玩意儿，“一种未知能量场？还是高维粒子溢散？”
他尝试着按照记忆中那粗浅得可怜的《引气诀》，去感知、去捕捉空气中那所谓的“灵气”。
半晌，他颓然放弃。
除了感觉空气清新了点，脑子稍微清醒了点，屁都没有！
这感觉，就像导师让他分析一组数据，结果给他的是一堆乱码，还要求他建立预测模型。
“坑爹呢这是！”他忍不住用母语吐槽了一句。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带着一种奇特“腔调”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环境扫描完成……宿主精神波动稳定……符合绑定条件……】
【正在激活“万物调研系统”……10%…50%…100%！】
【激活成功！宿主你好，我是你的调研助手。】
李凡猛地一惊，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幻觉？低血糖导致的脑鸣？
【并非幻觉，宿主。本系统存在于你的意识深处，旨在协助你对此方世界进行深度调研与分析。】
随着话音落下，他眼前的空气一阵扭曲，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界面凭空浮现——一个散发着微光的、简洁风格的PPT投影界面！
标题栏赫然写着《万物调研系统V1.0用户手册（初版）》。
下方是几个要点：
核心功能：发布调研任务，收集分析数据。
奖励机制：完成任务可获得“调研积分”，积分可兑换【分析报告】或【优化方案】。
当前目标：协助宿主适应环境，并完成首轮数据采集。
李凡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喃喃道：“我……我穿越了，还带了个……PPT精？”
系统的声音带着一种程序化的“不满”：【宿主可以称呼本系统为“调研助手”。另外，鉴于宿主当前孱弱的生存状态与负数的社会评价，建议尽快完成新手任务，获取初始资源。】
“负数的社会评价？”李凡嘴角抽搐了一下，融合的记忆告诉他，作为杂役的李二狗，确实人嫌狗憎。
【是的。根据初步行为分析，宿主前身因资质低下且性格懦弱，被同僚评价为“浪费粮食的废物”，被管事评价为“劈柴都不利索的蠢材”。】
李凡：“……”谢谢，有被冒犯到。
没等李凡从这巨大的信息冲击和系统毒舌的双重打击中回过神来，柴房那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短褂、膀大腰圆，同样杂役打扮，但面色倨傲的青年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木桶，“哐当”一声扔在李凡面前。浑浊的污水溅了他一身。
“李二狗，没死就赶紧起来！真当宗门白养你这个废物？”青年捏着鼻子，一脸嫌弃，“今天的活计，把苑北那十亩灵田的杂草除了，再把水挑了。干不完，今晚就别想领‘食气丹’了！”
食气丹，是杂役弟子每日唯一的“俸禄”，蕴含微薄灵气，能勉强维持修炼和体力。记忆里，前身经常因为完不成任务而被克扣，导致身体越来越虚，恶性循环。
李凡，不，他决定立刻改回自己的本名。他抬起头，看着这个叫赵虎的杂役，眼神平静，没有前身那种习惯性的畏惧。
“赵师兄，”他开口，声音还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带着一种让赵虎陌生的镇定，“除杂草和挑水，是两项独立任务。按照《青云宗杂役管理条例》第三章第五条，独立任务应分别核算绩效。你混淆任务边界，是否有克扣酬劳，中饱私囊的嫌疑？”
这番话，他用的是这个世界的语言，但内核却是标准的现代职场逻辑。
赵虎明显愣住了，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似乎没理解“绩效”、“核算”这些词是什么意思，但“克扣酬劳”、“中饱私囊”他听懂了。他顿时恼羞成怒：“放你娘的屁！李二狗，你撞邪了？敢跟老子这么说话！活腻歪了是吧！”
他挽起袖子，作势就要动手。他虽是杂役，但也修炼过几天粗浅拳脚，体格远胜现在虚弱不堪的李凡。
就在这时，李凡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再次亮起，弹出了一个崭新的任务框。
【新手任务发布：量化分析“灵气”】
任务描述：感知并量化你周围环境中的“灵气”强度。要求建立至少三个维度的量化指标（如：浓度、活性、亲和度），并完成初步数据采集。
任务时限：12个时辰。
任务奖励：10调研积分。
失败惩罚：宿主当前生存环境恶化概率提升70%。
李凡眼角一跳。
量化灵气？还三个维度？这系统是真把他当人形传感器了？而且这失败惩罚……生存环境恶化70%？旁边就站着个随时要动手的赵虎，这惩罚简直是立刻兑现的前奏！
“等等！”李凡猛地抬手，止住了赵虎的动作。他脸上瞬间切换出一种赵虎从未见过的、带着学术探究精神的严肃表情。
“赵师兄，在讨论工作分配之前，我有一个学术性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
赵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又是一懵，拳头悬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李凡无视赵虎那看傻子一样的眼神，迅速进入状态。他深吸一口气，嗯，那股清香……根据记忆，这青竹苑的灵气浓度据说在外门区域里还算不错。
“师兄，你感受一下，”他一本正经地指着空气，“此处的灵气，与你平日居所相比，浓度差异大概是多少？请用一个百分比或者倍数关系来描述。”
赵虎：“？？？”
“或者，从‘活性’角度感知，”李凡继续追问，同时用手在空气中虚划，“灵气涌入经脉时，是如同涓涓细流，还是滔滔江河？流速几何？能否建立一个‘灵气流速系数’？”
赵虎脸上的怒气渐渐被一种看神经病的茫然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李凡却越说越投入，完全进入了之前写调研报告时，抓着路人做问卷调查的状态：“最后一个维度，‘亲和度’。你觉得此地的灵气，是温和易于炼化，还是桀骜难以驯服？如果让你打分，十分制，你打几分？”
“你……你他妈真的疯了！”赵虎指着李凡，声音带着点惊疑不定。他宁愿李二狗像以前一样跪地求饶，也不想面对现在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这比被厉鬼附身还吓人！
李凡看着赵虎的反应，心里叹了口气。样本数据无效，访谈对象配合度极低。果然，田野调查不是那么好做的。
但他没有放弃。他目光扫过地上的木桶，又看了看门外的青石板路，大脑飞速运转。
浓度……能否通过灵植（比如杂草）的生长速度来间接反映？活性……能否观察空气中微尘的沉降速率是否受灵气影响？亲和度……或许可以测试不同材质的物体对灵气的吸附能力？
一个个粗糙的实验方案在他脑中成型。虽然条件简陋，但基本的对照、控制变量思想还是可以应用的。
赵虎看着陷入沉思，眼神却越来越亮的李凡，心里直发毛。他色厉内荏地啐了一口：“呸！疯子！今天的活干不完，看王管事怎么收拾你！”
说完，他像是怕被传染什么怪病一样，快步离开了柴房，连地上的木桶都忘了拿。
柴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李凡缓缓吐出一口气，暂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但更大的挑战摆在面前。
他看着系统界面那个【量化分析“灵气”】的任务，眉头紧锁。
“系统，给点提示？这玩意儿到底怎么量化？有没有个国际……呃，界际标准？”
系统那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动：【请宿主发挥主观能动性。科学调研的第一步，往往是定义测量标准。】
李凡：“……”
好吧，求统不如求己。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柴房门口。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叶洒下，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那股名为“灵气”的清香似乎更加浓郁了一些。
他闭上眼，努力放空自己，不再去试图“理解”什么是灵气，而是纯粹地去“感受”它。
微弱，缥缈，如同风中的蛛丝，似乎存在，又难以捉摸。
他猛地睁开眼，看着自己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又看了看门外广阔而陌生的世界。
一个工科硕士，带着一个热爱KPI和PPT的系统，要在修仙界，用科学的方法，去研究一种玄学的能量。
这开局，还能再离谱点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没有测量工具，就用身体感知。没有标准，就自己创造标准！”
他喃喃自语，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充满探索欲。
“第一步，先设计一份《青竹苑区域灵气感知强度调查问卷》，样本量……就从这个苑里的所有活物开始！”
他看着不远处一只正在悠闲啄食的灵雀，脸上露出了一个让那只灵雀莫名感到一丝寒意的、属于科研工作者的“和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