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气氛,像是一根绷到了极限的琴弦.
赶尸匠赵师傅阴着脸,手里的摄魂铃猛地一摇. "敬酒不吃吃罚酒!红棉,今天我就拆了你这破店!"
叮铃铃! 急促的铃声如同催命符.那七个原本直挺挺站着的"僵尸",突然齐刷刷地抬起头,原本贴在额头上的黄符无风自燃,露出一张张青紫浮肿,却并未腐烂的脸.
那不是死人的脸. 那是被灌了哑药,封了七窍,只能听命于铃声的活人!
"去!撕了她!"赵师傅厉喝一声.
七个活尸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膝盖竟然不再僵硬,而是像猎豹一样猛地扑向红棉.他们的指甲被特意留长,在烛光下泛着乌黑的毒光.
"哼,在我的地盘撒野?" 红棉冷笑一声,手中的烟枪在桌角一磕. 只见她左手抓起桌上那一叠剪好的红色纸人,猛地向空中一撒.
"纸人点睛,撒豆成兵.起!"
呼啦啦—— 漫天飘舞的红纸人在落地的瞬间,像是充了气一样迅速膨胀.眨眼间,十几个半人高的纸人竟然像活猴子一样立了起来.它们没有五官,只有用墨笔画出的两只眼睛,透着一股邪气.
"缠住他们!" 红棉一声令下,纸人们蜂拥而上.它们虽然轻飘飘的,但力气奇大,有的抱住活尸的大腿,有的跳上活尸的后背,用纸做的手死死勒住活尸的脖子.
一时间,客栈大堂里乱成一团.纸张撕裂声,活尸怒吼声混在一起.
二楼的栏杆缝隙里,大头看得目瞪口呆:"乖乖,这老板娘是神笔马良啊!这纸片子真能打架?"
"那是'阴兵'."王瞎子神色凝重,"但纸毕竟是纸,怕火,怕水,更怕...蛮力."
果然,战局很快发生了变化. 那些活尸毕竟是血肉之躯,而且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个活尸被三个纸人缠住,它竟然不管不顾,猛地一挣,只听"刺啦"一声,那几个纸人被硬生生撕成了碎片.
"没用的!"赵师傅狂笑,"我这'七煞尸'是用活人的血气养的,阳气旺得很!你那点阴损的纸扎术,破不了我的防!"
说话间,一个身材最为高大的活尸已经冲破了纸人的包围圈,带着一股腥风,漆黑的利爪直奔红棉的面门抓去.
红棉脸色微变,身形向后急退,手中的烟枪当做短棍,挡开了这一爪. 当! 火星四溅.那活尸的力气大得惊人,震得红棉虎口发麻,烟枪差点脱手.
"既然是活人,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红棉眼中杀机毕露,正要从旗袍开叉处摸出剪刀.
就在这时. "别用刀!"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一道黑影从二楼的栏杆处翻身而下,像是一只大鸟,稳稳地落在了红棉和那个活尸中间.
是陈半两.
"半两?!"大头在楼上急得直叫,"你下去干啥!送人头啊?"
那活尸见有人挡路,吼叫着就要扑上来. 陈半两不退反进,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也就是那只石化的手臂,猛地探出.
他没有硬碰硬,而是用了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两根手指如同铁钳一般,精准地捏住了活尸的手腕关节处. 那是木匠用来拆卸桌腿榫卯的发力点.
"脱榫!" 陈半两低喝一声,手腕一抖.
咔嚓! 一声脆响. 那个力大无穷的活尸,手腕竟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垂了下去——脱臼了.
活尸毕竟是人,虽然被封了痛觉,但骨骼结构没变.只要是结构,陈半两就能拆.
"你是谁?!"赵师傅大惊失色,猛地摇动铃铛,"给我杀了他!"
剩下的六个活尸立刻调转矛头,放弃了撕扯纸人,全部朝着陈半两围了过来.
"老板娘,借你的纸人用用!"陈半两头也不回地喊道. 红棉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意."
陈半两脚踏八卦步,在尸群中游走.他并不攻击活尸的身体,而是专门盯着他们脚下的步伐. 每当有活尸扑过来,他就利用石化右臂的硬度格挡,然后迅速抓起地上散落的那些残破纸人.
"鲁班术,厌胜法——塞窍!"
他动作极快,将那些带着阴气的纸团,精准地塞进活尸的耳朵里,鼻孔里. 这在木匠行当里叫"塞眼",原本是用来堵住木料虫眼的,但在厌胜术里,这是为了——隔绝声音.
随着一个个活尸的耳窍被纸团堵死,赵师傅手里的铃铛声顿时失去了作用. 那些原本凶悍无比的活尸,动作瞬间迟缓下来,像是断了线的木偶,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混账!你敢破我的赶尸术!" 赵师傅气急败坏,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的粉末（那是尸毒粉）,就要朝陈半两撒去.
"大头!尿!" 陈半两突然对着二楼吼了一嗓子.
"啊?在这儿?"大头懵了. "对着那老小子!童子尿破邪术!"
大头虽然平时看着憨,但关键时刻执行力极强.他立马站在栏杆上,解开裤腰带,对着楼下的赵师傅就是一泡热腾腾的"高空抛物".
"哗啦啦——" 大头憋了一晚上的存货,量大管饱.
赵师傅正要撒毒粉,冷不丁被这一股带着腥臊味的热流淋了个满头满脸.手里的毒粉遇到童子尿,瞬间冒起白烟,烫得他哇哇乱叫,手里的摄魂铃也掉在了地上.
"好!这招'天降甘霖'使得妙!"王瞎子在楼上拍手叫好.
趁着赵师傅慌乱之际,红棉动了. 她身形如红色的鬼魅,瞬间欺近赵师傅身前,手中的大剪刀抵住了他的喉咙.
"别动."红棉的声音冷得像冰,"再动一下,我就把你剪成窗花."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那些失去了控制的活尸,一个个呆立当场.
陈半两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离他最近的一个"活尸"面前. 他伸手撕开了活尸胸口的衣服. 只见那人的胸口上,赫然纹着一朵黑色的,含苞待放的曼陀罗花.
"果然."陈半两眉头紧锁. 他转身看向被红棉制住的赵师傅,语气森然: "这些不是普通的活人.这是给'洞神'准备的祭品吧?"
赵师傅此刻满脸是尿,狼狈不堪,但听到"洞神"二字,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你们...你们惹大祸了!这是给'九洞十八寨'送的货!你们截了洞神的亲,就等着被剥皮抽筋吧!"
"洞神?" 红棉手中的剪刀微微用力,刺破了赵师傅的皮肤,鲜血流了出来. "我不管什么洞神.在我红棉客栈动武,就得守我的规矩."
她转头看向陈半两,眼神中第一次多了一份认可,甚至是一丝欣赏: "小哥,刚才那一手'拆骨塞窍'玩得不错.那个拿尿滋人的胖子...也挺有创意."
二楼的大头正在提裤子,听到表扬嘿嘿一笑:"过奖过奖,基本操作."
陈半两没心情开玩笑.他看着那些眼神空洞的"活尸". 细看之下,这七个人都很年轻,最大的不过二十岁,而且全是女孩.她们被剃了光头,穿上清朝官服,伪装成男尸,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得救她们."陈半两说道,"她们的三魂七魄被药物锁住了,如果不解开,不出三天就会变成真的傻子."
"救?"赵师傅冷笑,"中了'离魂散',除了落花洞的巫医,谁也解不了!你们等着吧,天亮之前,山里的苗人就会把这里包围!"
陈半两没理他,而是转头看向红棉: "老板娘,你是本地人.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 "这附近,是不是有个地方叫'死人山'?传说那里有能解石毒的落花洞女墓."
红棉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收起剪刀,一脚将赵师傅踹翻在地,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根新的烟管,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她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你们要去死人山?" 她吐出一口烟圈,指了指地上那些昏迷的女孩. "不用找了.她们这批货的目的地,就是死人山."
红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浓重的白雾,幽幽地说道: "所谓的'落花洞女墓',其实根本不是墓." "那里是整个湘西,最大的地下尸毒工厂."
轰隆—— 窗外虽然没有雷,但这句话像一道雷一样,劈在了陈半两的心头.
"地下工厂?" "没错."红棉回过头,眼中闪烁着寒光,"而我,正好也要去那里讨一笔旧账.既然顺路..."
她看向陈半两,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那就结个伴吧.地师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