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南隱莊・夜宿一夜]
夜幕低垂,曜南隱莊在星光下靜靜綻放溫柔光暈.庭院中,蟲鳴與風聲交錯,燈籠映照著竹影婆娑.晚膳後,老者安排了寧靜內院讓眾人歇息,並貼心準備了熱湯與香草浸泡的木桶,讓他們洗去旅塵.
顧星羽靜靜坐在長廊邊,身旁擺著半杯未喝完的茶,懷錶悄無聲息地伏在掌中,像也睡了.她望著前方寧靜的水池發呆,直到身邊的木板微微一響,一道熟悉的氣息靠了過來.
「還沒睡啊?想什麼呢?」洛燁手上拿著剛烤好的栗子餅,坐下時故意靠得有點近,聲音壓得柔柔的.
星羽偏頭看了他一眼,「你不也還沒睡?」
「我是不放心你.」他伸手把一塊還熱著的栗子餅遞給她,「這裡廚子烤的甜點不錯,你要不要試試?溫溫的,剛好安神.」
她接過來,輕咬一口,眉眼放鬆了些「...謝謝你.真的有點甜,但...還挺好吃的.」
洛燁托著下巴看她,神情沒了平日嘴硬調笑的模樣,低聲說「妳今天…很迷惘吧.」
星羽一愣,「哪有.」
「真的.」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要融進風裡,「我知道妳有很多話不說出來,但我看得出來...那種『我要撐住』的感覺,妳想藏起來卻躲不過我的眼睛.」
她低頭沒說話,只是悄悄握緊了掌心的懷錶.
他伸出手,輕輕覆在她另一隻手上,掌心微燙,卻不強求.
「我們都知道妳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聖女,但就是因為妳會懷疑,會難過,會想家...我們才願意一直跟著妳,守著妳.」
「...你這樣講,我會更想哭了.」她語氣半是笑,眼裡卻泛起霧光.
洛燁看著她,微笑收斂了一點,語氣溫和而真摯「那就哭啊.在我面前,妳可以哭,可以弱,什麼都可以.不用撐著.」
風輕輕吹過,竹葉沙沙作響,像是為他們隔開了這片靜謐的世界.
過了片刻,顧星羽偏頭輕輕靠上了他的肩,聲音低低的「我說過...你讓我有家的感覺.」
「嗯,妳還說我像妳媽呢!」他沒有動,怕她移開,只安靜地讓她靠著.
聽完他帶著委屈的聲音說完這句話,顧星羽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妳還好意思笑,我才哭笑不得呢!」洛燁斜睨了她一眼「我可是很認真的在努力不被當成媽來對待耶!」
「好啦,別生氣,我以後絕不會再說你像我媽了.」顧星羽輕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歉意又帶點哄人意味.
洛燁站起身,動作有些僵硬.他低頭盯著腳邊石板,過了片刻才開口「妳不懂...我不是氣妳把我當成妳媽.」
他語氣一頓,像是卡在喉間的話太燙,一說出口就會燙傷自己.
「我是...」害怕妳回到妳的世界後忘了我.剩下的話沒說出口,他垂下眼,指節緊握,像在壓住什麼洶湧的東西.「算了,我回房睡覺了.」
他轉身離去,背影看起來一反常態地沉悶.
顧星羽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迴廊盡頭,撓撓頭,小聲嘀咕「他莫名其妙發什麼火呀...」
夜深人靜,整座隱莊早已沉入寧謐.唯有書室中還亮著一盞暖黃的燈火,窗邊擺著兩杯熱茶,茶香與舊書氣息交織.
顧星羽走進來時,林冽正坐在矮几旁翻閱一冊厚重的古籍.他聽見腳步聲,抬頭朝她點點頭,語氣溫和.
「還沒睡?」
顧星羽搖頭,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低聲問「你也睡不著?」
「睡前想再看些關於曜聖殿的資料.」他將書推向她一些,「這裡有提到曜之門啟動的條件,但...記錄殘缺得很.」
她看著那頁泛黃書紙,上面用古文描繪五曜曜力交融的圖騰,筆跡已模糊.
「你總是這麼用功.」她忍不住說,語氣裡帶了點仰慕.
林冽微微一笑,低聲道「我總覺得,如果能多知道一點,就能多幫上你一些.」
顧星羽怔住,心頭一熱.她伸出手指輕輕撫過那一頁古書,然後低聲說「你已經幫我很多了.」
「但我想做得更多.」他看著她,眼神比燈火還要溫柔,語氣卻依然平靜如水,「我希望,不論妳是聖女,還是...只是妳自己,都能有人在妳身邊,讓妳不必獨自承受.」
顧星羽輕聲吸了口氣,垂下眼簾掩住心底的顫動.
「我總覺得自己像是被推著往前走,但因為有你們,我才開始願意...回頭看看自己的腳步.」她抬眼看他,笑得有些苦澀,「你總像在提醒我怎麼走路,也像是在告訴我——其實我早就走在正確的方向上.」
林冽注視著她許久,忽然從身旁的包中取出一件細布小物.
是一方他親手縫製的書封袋,上頭繡著她的名字,筆劃工整,顯然花了不少心思.
「送妳.」他語氣平靜,「裝你想記的句子,也可以裝你怕忘記的勇氣.」
顧星羽接過,指尖觸及布料邊角那細密的針腳,心頭泛起微熱.
「謝謝你,林冽.」她輕聲說,「如果我沒遇見你們,我一定早就逃了.」
林冽沒有立刻回話,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然後抬手,將她一縷垂落的髮絲輕輕撫回耳後.
他的指腹冰涼,卻比任何言語都來得慎重而溫柔.
「就算有一天妳回了原來的世界...」他低聲說,「我希望,妳記得這裡,記得我們.」
顧星羽眼眶一熱,點了點頭,輕輕握緊那書袋.
「我會的.」
顧星羽走出書室外散心,沿著碎石小徑走到小橋邊,忽聽見一陣輕哼聲.
她抬頭,便見蒼淵倚坐在橋欄上,雙腳晃啊晃的,嘴裡正哼著她聽不懂的小調.見她來了,他眉眼一彎.
「唷,月色這麼美,我正想著要不要去敲敲妳窗,結果人就來了.」
「你才不會敲窗,直接爬進來才是真的吧?」願星羽笑著反擊.
蒼淵眨眨眼,語氣故作無辜「怎麼可以污衊我的清白,我可是循規蹈矩的好男兒.」
顧星羽失笑,走近橋邊靠著欄杆坐下.
月光下的溪流潺潺,風帶來藥草與濕土的香氣,兩人一時無語,卻不覺得尷尬.
過了會兒,蒼淵低聲問「今天的事...還在想嗎?」
顧星羽沒回答,只是輕輕點頭.
他側身看著她,目光柔和許多「我不太懂什麼使命聖女那些事,但我知道——這一路上,如果不是妳,我們幾個,肯定走不到這裡.」
顧星羽低下頭,聲音像被水氣浸過「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你們沒有遇見我,會不會反而比較輕鬆?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我卻成了把你們往戰場推的人...」
蒼淵怔了怔,隨即一笑,語氣溫柔卻帶著他獨有的戲謔「笨蛋.」
顧星羽抬眼,有些驚訝地看他.
他側頭看向水面,語氣輕快,卻藏著難得的真誠「我們是因為遇見妳,才願意再相信命運可以選擇.以前我只有我哥,現在...我有你們,也有妳.」
「要不是妳,我可能還在自責,還在水裡亂飄.」
他忽然轉身湊近,與她的距離只剩數寸,低聲說「顧星羽,有時候水也會想停下來,為了一個岸.」
她怔住,那句話像月光灑在心湖上,泛起圈圈漣漪.
蒼淵笑了笑,語氣一如往常輕快「不逗妳了,我知道妳現在最需要的不是我在耳邊講情話,是讓自己沉靜下來.」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一條銀藍色的絲帕,遞給她「這是我哥留給我的,怕我走夜路冷,現在我覺得你更需要它.」
顧星羽接過那條絲帕,指尖觸及邊角的舊繡線,心中像被水波輕輕拍過.
「謝謝你,蒼淵.」
他靠在欄杆上,瞇著眼道「妳現在要記得一件事.」
「什麼?」
「當聖女很辛苦沒錯,但...」他睜眼看向她,眼神罕見的認真,「如果累了,記得有個人,會願意讓妳靠一會兒.」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然後笑著補一句「免費的喔.」
顧星羽噗哧笑出聲,心頭卻滿是暖意.
這夜風不涼,水聲也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