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才泛白,曜南隱莊的院落裡已傳來叮叮噹噹的金屬聲.薄霧中,曜駁停在石板空地上,車身仍覆著一路風塵.林冽已挽起衣袖,俐落地拆卸車架,旁邊的匠人們準備好木料與金屬片,火爐裡的炭焰正旺.
懷錶爺爺早已知曉林冽精於器械,特意從庫中調來了金屬材料與木料,更罕見地取出幾塊曜晶碎片.這些東西在戰亂時期極為珍貴,但他看著林冽清冷而堅毅的神色,竟毫不猶豫地交付出去.
林冽抬起袖口,指尖在車身上劃過,留下一道灰痕.他的眼神專注得幾乎冷峻,彷彿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裡承重不足.」他低聲道,已拿起工具拆卸車架.
幾名匠人欲上前幫忙,他卻搖了搖頭,親手畫下新的結構圖.油污的桌面上,筆跡勾勒出三列座椅的分布,後艙的收納夾層,以及曜晶導能管道的嵌裝位置.
火光下,他的側顏銳利,帶著專屬於金曜的冷冽與精準.
洛燁抱臂看著,嘴角哼了一聲「哼,這冰塊腦子倒還挺管用.」
蒼淵靠在柱邊,笑意若有若無「有了這座駁,倒像我們的移動小家了.下次我得先挑靠窗的位置.」
桑祁正翻檢後座,忽然眯起眼「終於能攤開我的藥箱,不用再跟你們一堆大男人擠在一起了.」
厲岩沒有多話,只伸手在車身上一拍,聽著那沉穩的迴響,低聲道「穩固.」
顧星羽站在人群之外,看著林冽全神貫注的神情.冷硬的線條在火光映照下,竟多了幾分沉靜的柔意.她忽然明白,他沉默寡言的背後,不是冷漠,而是把這份專注當成守護的方式.
螺絲緊固的聲響與曜晶導能的流光交錯閃爍.林冽低著頭,指節被火光映得蒼白,額角有薄汗.
他心裡沒有說出口的話:
若能讓她們坐得安穩一些,能在危險時多一層護盾,便算我盡到一分守護.
——特別是她.只要她能在這車上安穩入睡,他便覺得這一切不枉.
這是我能做的...也是我唯一能確定不會失手的事.
完成之時,隨著最後一道曜晶嵌入槽口,曜駁的外殼浮現出淡淡光紋,像是新生的脈絡.車身擴展後更顯穩重,座位足可容納眾人,後艙也能整齊收納藥材與行李.
懷錶爺爺望著成品,忍不住點頭讚道「好一部曜駁!有此車護行,你們的旅途當能少幾分凶險.」
火光下,林冽抬眼.眸中倒映的是顧星羽微微一笑的神情.那一瞬間,他唇角似乎動了動,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將手上的工具收起.
[試煉谷・密營]
風聲帶著砂礫,拍打在黑色獸皮帳的外壁.夜色沉沉,營火隱沒在厚厚的帆布之後,宛如在大地的傷口中燃燒的暗紅餘燼.
帳內,三皇子司墨珩披著暗金鎧甲,肩甲上還留著未擦盡的血漬.他半倚在長榻上,單手轉著一支短刃,刀鋒在指尖旋出冷光.
他抬手,將短刃插入案上鋪展的地圖,刀尖正好釘在藤桑西路.「藤桑西路,疑似有聖女與五曜蹤跡.見光閃動,曜氣同現.」
司墨珩眯眼看著這行字.藤桑西路——那是通往靈霧林一帶的山道,地圖上顯得偏僻,幾乎被人遺忘.若有人熟悉此地,會知道那條道再往深處,便是隱世的曜南隱莊所在.
「這裡——」他的聲音壓低,「聖女與五曜之人,很可能在這一帶出現.你們要盯緊,一旦發現行蹤,不必追殺,先傳我令.」
副將蕭佑一怔「不殺?」
司墨珩唇角輕勾,卻不帶半分笑意「殺得太快,魚就嚇跑了.我需要他們...自己游進我的池子.」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微微一暗,像是想起了什麼——父皇在萬鱗殿上的神情,冷漠中帶著一絲難辨的深意.
那眼神,像是在賜他權力,也像在遞給他一把刀——至於刀是用來殺敵,還是用來割斷他自己的咽喉,誰也說不準.
司墨珩抬眼,目光冷得像千年寒潭「我不信任何人,包括那位高坐於金鑾殿上的父皇.」
他站起身,推開帳門,迎面而來的是南境刺骨的風,卷起他眼底的寒光與殺意.
「父皇有棋,」他低聲自語,「我也有我的局.」
然而此刻,數十里外的曜南隱莊內,顧星羽正與五曜之人閒坐於庭中,茶煙繚繞,松影搖曳,絲毫不知邊境己有刀鋒漸漸逼近他們.
[曜南隱莊・夜]
夜色沉靜,曜南隱莊的庭院中只餘蟲鳴與風過松枝的沙響.圓月高懸,銀光灑落在青石小徑與池面,映出微漾的波紋.
顧星羽與五曜圍坐在廊下,桌上放著一壺清酒與幾碟小菜,還冒著熱氣的香芋糕是洛燁剛蒸好的.
「這莊子真夠安靜的,連夜裡的風都不像別處那麼刺人.」洛燁倒了杯酒,推到顧星羽面前,語氣難得溫和.
蒼淵側倚著柱子,手指閒閒敲著酒杯邊,目光帶笑「是啊,這裡的安靜,連星羽的呼吸聲都聽得見.」
洛燁立刻瞪了他一眼「你閉嘴.」
林冽沒理會兩人的鬥嘴,只是低頭細細檢查手邊的金屬零件,將拆卸的杖頭擦拭得一塵不染.
桑祁指尖一挑,像隨口似地道「星羽,你說...等曜源之門開時——」話音剛起,
厲岩忽地低咳一聲,像是不著痕跡地打斷.
他看了桑祁一眼,似乎在提醒「此時不宜談正事」.
顧星羽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將視線投向庭外的池水.月影沉在水底,偶有魚躍,水面蕩出細小的圈.她很珍惜這片刻的安穩,卻隱隱感覺——這樣的夜晚,可能不會太久.
廊外的風忽然轉涼,吹得燭火輕輕搖曳.林冽察覺到什麼似的抬頭望向院牆外,但片刻後又收回目光,淡聲說「沒事.」
誰都沒注意到,莊外的林影深處,一隻灰羽夜鴉正無聲振翅飛起,向著遙遠的南境疾馳—
[試煉谷・密營]
夜色沉得像被墨浸過,營外的風帶著寒砂拍打獸皮帳.
一聲低啼劃破風聲——灰羽夜鴉自黑暗中疾落,雙爪緊攫著一枚細長的骨筒,穩穩落在營帳前的兵器架上.
灰羽夜鴉落案,骨筒拆封,墨跡未乾.
司墨珩一眼掃過,指尖便把骨筒扣回桌面,發出「篤」的一聲清脆.
「收營.」他起身披上暗金鎧,語氣冷直.
副將蕭佑怔了怔「殿下回都?」
司墨珩點頭「派影麟衛兩隊,遠遠盯著曜南隱莊的林脈.不能入,便數他們的呼吸;不能近,便聽他們的足音.」
「該去會會這位聖女大人.」
他甩袖出帳,風刀撲面,鎧甲邊緣被夜色磨得更冷.
「傳馬.」他翻身上鞍,「回曜都.」
一騎絕塵而去,營中火光被風壓成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