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曜都・御書房深夜]
夜色沉沉,唯曜都高處尚有燈火未熄.御書房內,丹木香縈繞,牆上懸著曜界輿圖,紙卷間滿是歲月與權力交織的痕跡.
金紋黑袍的男子獨坐書案,手中輕握一方繡有素雅花紋的絲帕.那絲帕邊角已舊,卻仍隱約帶著熟悉的幽香.
司承璟——曜界現任界皇,目光穿過窗櫺,望向夜空深處.
他低語出聲,聲音沉啞「若妳從未心悅於我...或許,一切便不會如此.」
記憶如夜霧般悄然湧上心頭——
那時的她,聖潔柔雅,如曦光中降世的仙子.她自昭儀台而下,白袍飄揚,而他,站在階下,第一次抬頭看她時,心中生出不可名狀的悸動.
她是曜靈所選的聖女,擁有與天地共鳴的曜力.
但她卻選擇了那位,從未被看好,卻始終安靜守在她身後的第二皇子.她的選擇,深深刺痛了那位曾與她一同長大的大皇子——司承珣.
她曾為他親手繡製絲帕,悄聲許諾「阿璟,我願為你開門,只願你能守住這天下,護好這蒼生.」
她從未知道,自己開啟的那道門,不只是曜源之門,亦是吞噬她命運的深淵.
而他——司承璟,既是那裂隙的締造者,也是她命運的終結者.
那時的他,只是地位不顯的第二皇子,母族勢微,資質平庸.大皇子司承珣才德雙全,又是聖女的青梅竹馬,深得父皇與朝臣之心.
他原無可能.
但她偏偏選擇了他.
她一次次為他違逆教規,拒絕大皇子的求婚,他起初惶然,後來卻開始相信——命運,也許真會為他改道.
那份愛,讓他燃起渴望;那份信任,也讓他看到機會.
他愛她但不及野心欲望,他開始設局,利用她對他的情深,開啟曜源之門,強行奪取那傳說中的「曜靈之心」.
她毫不猶豫地為他傾盡所能,只為護他登高位,圓所願.卻未察覺,他要的,不只是她的心——還有她的神力.
消息傳出,朝野震動.
大皇子司承珣震怒,闖宮勸她回頭,甚至願自廢太子之位換她平安.可聖女堅持己意,為愛違命,引發皇宮風波.
眾臣紛紛傳言,聖女與兩位皇子關係曖昧不明,皇室顏面盡失.先皇震怒,將責任歸咎於聖女——
即便大皇子一力承擔過錯,聲稱一切皆因自己對聖女心生妄念,願受懲,仍無法平息朝議.
最終,先皇廢黜大皇子,立司承璟為太子.
而她——被囚於黑曜牢,聲名盡毀.
不久後,先皇驟崩,風雨之際,司承璟順勢登基,成為新界皇.
[黑曜牢・深夜禁訪]
風雪夜,曜宮地底.
重重鎖陣暫時靜默,黑曜牢深處的石門應聲而開,一道披著黑金披風的高大身影走入幽暗.
火燭未燃,只有他腰際微亮的曜紋微微照明.
牢中那人,早已聽見腳步聲,卻未抬頭,只輕輕翻了一頁手中的"曜靈頌書".
「夜已深了.界皇不該來這種地方.」
司承璟靜立未語,良久,才啞聲開口「我登基那夜,本想第一時間來看妳...但我沒臉.」
慕芸昭指尖一頓,終於抬眼,望向那張她曾無數次為之祈願的面孔.
他憔悴了,眼底布滿疲憊與暗影.可她只是淡淡一笑「阿璟,你何時變得這麼謙卑了?」
她笑中無喜,眼神沉靜如水.
「你登上了那個位置,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來這裡做什麼?想看我是否真的死心?」
他目光顫了一瞬,想開口,卻終是緊握拳,啞聲道「我...我想知道,妳有沒有後悔.」
她靜默了片刻,才緩緩站起,走至牢門前,隔著鐵欄與他對望.
「後悔什麼?」
「後悔選擇我.」
那一刻,她的眼神,終於有了裂痕.
她輕聲呢喃,彷彿不是對他,而是對自己「我後悔...不是選了你,而是太晚明白——」
「——愛你,不代表能救你.」
他瞳孔一縮.
「我本以為,只要我足夠真心,你便會選擇善的那條路.可你選擇了更高的位置,選擇了將我也當成通往那裡的一枚棋子.」
「阿璟,我不怪你得天下,但我怪你...騙了我的心.」
「若你從未給我希望,我便不會淪為絕望.」
司承璟垂首,掌心緊握成拳,唇角微顫,卻說不出一個辯解的字.
她望著他許久,終於道「我只問你一件事.」
「那夜你站在曜源之門前,接過我傾盡曜力的那一刻——你心裡,有沒有一絲悔意?」
他閉上眼,緩緩點頭.
「有.」
「可我仍選擇了繼續.」
「因為我知道——再也沒有人,會像妳那樣...無條件地信我.」
她聞言一頓,旋即輕聲笑了.
「那真好.」
她後退一步,重新坐回石床上.
「這輩子,我曾深愛過,也曾被深深利用過.既是信仰給我的路,那便是我命.」
她聲音平靜如霜,「去吧.界皇.這裡不屬於你.」
司承璟站在原地良久,終究轉身離去.
那夜之後,司承璟從未再踏入黑曜牢.
他望向掌心那條絲帕,指節緊握,半晌無語.
「若當年我未被奪權的野心蒙蔽,而真心待妳——是否一切便不會至此?」
他語聲低低,像對亡者的輓歌,也像對自己的詛咒.
「我親手奪得天下,也親手毀了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後宮二人,一后一妃,皆出於朝堂算計而立;而她,卻是他唯一未曾設防的人.
他將絲帕放在燈下,火光閃動間,那細緻針腳宛如她眼中的溫柔.
——可那雙眼,如今再也無法原諒他了.
[黑曜牢・聖女最後的歲月]
黑曜牢,深藏於曜宮地脈之下,封曜鎖陣層層封鎖,不見天光.
石壁凝著冷氣,鐵窗外長年不透光.水滴從裂縫中滲落,在她腳邊結成一方方小小的濕痕,像記憶腐爛後遺留的斑駁.
她坐在角落,一身白袍早已沾染灰塵與枯血,仍被她頑強地整理得齊整.
這裡無人稱她聖女,她也不再自稱.
她只是——「她」.
一個被廢棄的信仰容器,一個愛錯人的女人.
每夜,火燭熄盡前,她都會翻出那本她隨身攜帶的"曜靈頌書",書角泛黃,頁邊因濕氣而翹起,但她仍每日誦讀一遍.
不是為了祈求赦免,而是提醒自己:曾經,她真心想守護這個世界.
只是...她原以為是愛,結果是獻祭.
她曾以為自己願意為他打開曜源之門,便是愛的終極證明——她傾盡信仰,傾盡自己.
但他...卻只要她的力量.
她記得那一夜,她開啟曜源之門時,他站在曜力風暴中,背光的剪影是她心中的神祇.她曾那樣相信——只要他登位,便能實現他所許下的「以心換天下」.
可她終究沒想到,他擁有她開曜源之門後的曜力,卻將她囚入這無光之地.
她已無涙可流.
眼淚早在聽聞他登基那日——由她親繡的絲帕佩於腰間,當眾宣稱「聖女已殉於神意」——那一刻,徹底乾涸.
「殉於神意?」她輕笑,「他倒真會編.」
她從未死,她還活著,只是活在沒人記得的黑牢裡.
她曾期待大皇子來救她——哪怕一次探望,她想告訴他,自己悔不當初,識人不清.可大皇子自被廢後行蹤成謎,生死未明.
她唯一剩下的,是最後那道聖光未熄的信念.
某夜,封曜鎖陣忽然微微震盪,那是一道幾乎不可察的氣機轉移.她瞬間睜眼,殘存的曜感觸動心神.
——有光降臨了.
她跪坐於牢室中央,雙手合十,喃喃念著曜靈的名.
那夜,無夢.
第二日,獄卒發現她安詳地斜倚在牆邊,雙眼閉合,手中仍緊緊握著"曜靈頌書",唇角微微上揚,像終於放下所有執念般沉睡.
沒人知她最後是否留下遺言.
只有人記得,那一夜黑曜牢最深處的曜紋曾短暫亮起,宛如她最後一次將願望寄託於神靈.
夜深御書房,他攤開那本她曾抄過經的冊頁,指尖停在最後一行字:
「願此生所護之人,不負此身所信.」
他低語出聲,像是喃喃夢話,也像一場無人見證的懺悔「芸昭...我得了天下,卻沒護住你.」
他抬眼望向窗外墨夜,聲音在寂寂燈影間輕輕落下——
「若來生我不再是皇子而妳不是聖女,我們做一對尋常百姓的夫妻可好?」
[荒野隱居]
多年以後,落日時分,夕光映紅巖頂,一道孤影立於斷崖之上,披風微揚,仿若遺世孤星.
那人,正是曜界曾經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嫡子——司承珣.如今,世人皆忘了他的名,只記得他因「玷污聖女」而被廢逐,如今只是一介無名流亡者.
那日月色微寒,他親眼看著聖女被押入黑曜牢.
華服女子自高臺步下,回眸一笑,對著人群中的某人低語「是我終負你心,若我墜落於此命運,也願你一生順遂.」
她身披白袍,衣袂微亂,眼神卻清明如昔.
——他知,自己無能為力.
聖女原本與他青梅竹馬,世人皆說兩人是天造地設,她也是他心底唯一的柔光.可她卻愛上了他的弟弟——司承璟.
而他...在愛與責任間遲疑太久,終錯失一切.
他曾苦勸聖女不要協助司承璟,卻被她拒絕,誤認為他是為了界皇之位才不願她站在司承璟身邊,她還跟他說「若是承璟能以此護曜界,我願助他一力.」
她不知道——開啟曜源之門,需集結五曜之力,而五曜之力唯有聖女引導,方能引通五曜氣脈,接引曜靈之心.她,正是整個儀式的唯一鑰匙.
而她信的那人,卻從頭到尾,只是將她視為「鑰匙」.
在她耗盡心神,終於完成開啟儀式的那一刻,司承璟奪得曜靈之心,也斬斷了她所有退路.
醜聞在宮中爆開——聖女竟與皇子私通?
「我夜入她寢宮,只為告知曜源之門與五曜之力的真相!」他曾在朝上疾言力辯.
可沒人信.
父皇臉色鐵青,弟弟神情平靜,百官齊聲奏請「大皇子行徑不端,污辱聖儀,理應廢除儲位!」
於是他被廢,聖女被囚,而司承璟順勢繼位,收割了這一場以「情」與「信」為餌的血棋.
多年過去,曜界風雨飄搖.
他隱居在邊境,披著夜行者的外衣,親眼看著裂曜者與曜盜橫行,城鎮淪陷,百姓流離.聖女的預言成真——曜源之門一啟,曜靈之力動盪,若無五曜平衡,曜界終將崩裂.
如今,有人傳出:
——新的聖女出現了.
——五曜之人正逐一甦醒.
——她手持舊懷錶,似曾與前世聖女有著不解之緣...
那夜,他站在高地,遙望曜都燈火,眼底一片靜默.
「她...真的回來了嗎?」
「若真是她...我該如何,再見她?」
他曾是曜界的日月,如今卻只是一道餘光.
他未必還想奪回皇位,但他不能容許當年的錯誤再次上演.不能再讓另一個她,被利用,被犧牲.
——若這次,她還願信我,我便拼上一切,護她走完命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