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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3 - 第三十三章 與三皇子對弈

夜色如墨,帳外風聲如嘯,卻無人敢靠近這座中央帳.

帳中燈影搖曳,昏黃光火映照著少年冷峻的側顏.司墨珩獨坐於案前,身著暗紋黑衣,長髮散落未束.

顧星羽冷靜地望著他,聲音沉穩「你抓我來,不是為了折磨我,對吧.」

司墨珩沒有立刻回答.帳中燈火搖曳,他垂眸看著案上那盤未完的棋局,輕輕捻起一枚棋子.

「顧星羽...你覺得這世上所謂的『命』,到底算什麼?」

他語氣很輕,卻在夜裡格外清晰,「他們說你懷著曜印,是天命之女,五曜將為你而集.」

他抬頭看她,眼中藏著難以捉摸的情緒,「但我問你——若你無懷錶曜印,五曜還會守你左右嗎?你,還會是現在的你嗎?」

顧星羽沒答,僅眉頭微皺.

「我不信命.」司墨珩低聲說,將棋子輕敲在桌上,發出清脆聲響,「若我信命,早該死在那場雪夜裡.那時,我和母親被放逐至邊境,每日與死囚為伍而我母親病死在死囚營外,你可知他們怎麼稱呼我?」

他微笑,卻笑得像刀「『多餘的血脈』.」

顧星羽眸光微動,沒有插話.

「所有人都以為,皇權是血脈與天命的施捨.從出生那刻起,司墨衍他是太子,司苡柔她是長公主,而我,是什麼?」

他語氣平淡,卻像刀刃劃開舊傷,「一個連名字都無人記得的皇子.」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強迫自己壓下某種情緒,隨後低聲呢喃「我母親說過,若你無法選擇命運,那就將它奪來.」

「我學會了等待,也學會了讓所有人低估我.」

他站起身,走向掛著地圖的帷幕,指尖點過一個個據點,如同落子.

「我可以與賤民為伍,也可以與神官交杯;我能殺敵於無聲之處,也能讓你在幻境中甘心跪下.這個世界不需要救世主,它需要一個知道自己要什麼的人.」

他的眼神,落在地圖中央那道刻著「曜都」的紅線上.

「我信的是——拳頭,智謀,與讓敵人沒得選的局.」

他轉過身,目光冷冽.

「我不奪權,便只能任人宰割.我若不成王,就會成為斷頭台下的名字.從我出生的那天起,這場局就已開盤.」

他緩步走回案邊,重新坐下,指尖停在那枚落子的正中央.

「顧星羽...你是天命之女?還是只是另一枚能為我所用的棋子?」

他低笑一聲,聲音冷得幾乎不像人「我們來賭一局吧——看是你改變了我,還是我改變了這個世界.」

帳中一片寂靜.

顧星羽望著他,一言未發,卻在心中早已萬念翻湧.

司墨珩話音落下,空氣彷彿凝滯.他站立帳中,陰影將他半邊臉龐籠住,目光如沉海暗潮般洶湧.

而顧星羽,卻只是靜靜地望著他.她的眼神不驚不懼,像是在看一場早有預料的風暴.

她緩緩開口,聲音清柔卻堅定「你知道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閃動的位置嗎?」

司墨珩微怔,沒料到她開口第一句竟是這個.

「向左下.」她微微一笑,語氣帶著一絲冷靜的分析,「代表你是在回憶真實的情緒,而不是編造故事.」

她眼神清澈,「你沒騙我,司墨珩.你確實曾是那個在雪夜裡被拋下的孩子,也確實用自己的方式撐到了現在.這很可怕...但也很悲哀.」

她語聲不帶任何譏刺,卻讓他的眉頭輕微一動.

「你以為掌控別人,就能避免再次被遺棄.但你忘了,真正的掌控,不來自讓別人害怕你,而是讓他們願意站在你這邊.」

她頓了頓,語氣輕柔,卻如針刺入深處「你不是在問我會不會選擇你,而是在渴望有人...哪怕只有一人,能真心站在你那邊,不因曜印,不因血脈,只因你是你.」

她停了停,語氣低緩卻更沉「但你自己,卻連這一點也不敢相信.」

司墨珩盯著她,那雙眼眸裡有瞬間的空白.這個從未有人揭穿的念頭,被她冷靜而殘忍地說出來.

顧星羽並未乘勝追擊,而是緩緩將視線移回棋盤.

「這一局,我不會是你的棋子.但也別太自信是你在下這盤棋...司墨珩,你的棋心太亂.」

她抬眸,淡聲補上一句「你說不信命,那麼試著不靠命運來說服我吧.」

帳中陷入長久的靜默.

司墨珩望著她許久,手中棋子始終未落.他忽然笑了,那笑意極淺,卻帶著從未有過的微妙.

「從來都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些話.」他聲音低啞,不似先前的諷刺或算計,而像是某種不可言明的情緒,悄悄鬆動了他長年築起的銅牆鐵壁.他喉頭動了動,似想說什麼,卻終究咽了回去.

他邁步走近,每一步都不帶威脅,卻讓帳中氣壓陡然低了幾分.

他在她面前停下,目光鎖定她的眼睛「妳的眼神...真是讓人無法移開.」

顧星羽依舊坐著,未曾退讓半分,那雙眼眸中沒有驚懼,只有一如既往的冷靜與沉著.

「我覺得我越來越欣賞妳了.」他說,語氣低緩,帶著點像是開玩笑,卻又認真得讓人無法忽視.

顧星羽微抿唇角,卻只是淡淡一笑,「可惜,欣賞從來不是讓人動搖立場的理由.」

她語氣平靜,卻一針見血,「你欣賞我,卻仍將我困於此地;你說佩服,卻仍想將我納入你的棋局.你想的是佔有,不是理解.」

司墨珩盯著她,笑意慢慢收斂.

帳中一時無聲.

司墨珩沉默地看著她,那一瞬間,眼底似有光閃爍,卻終究被他自己按了下去.他終於轉身離去,背影仍挺拔冷峻,卻不再那樣不可接近.

司墨珩自帳內緩步走出,披風隨風微振.他一向步伐穩健,神情冷峻,但此刻,卻腳步略有一瞬停滯,像是仍在回神.

營前的副將蕭佑正立於側,見他現身,連忙上前行禮「殿下.」

司墨珩未回話,只抬手示意.眼神落向遠處林影,眉頭微蹙.

他神色平靜如常,唯有指尖卻輕輕摩挲著袖中一枚黑色棋子,那是他方才差點落下卻終究未動的那枚.

蕭佑觀察入微,不禁低聲問道「...殿下方才在帳中,可有異狀?」

司墨珩目光未移,只道「那女子...與我預想的不同.」

語氣似平淡,實則內裡翻湧難明.

「不同?」蕭佑微皺眉,小心試探,「她態度強硬?」

「不.」司墨珩回頭,聲音低緩,「她太冷靜,像是在讀我.」

他頓了頓,忽又冷笑一聲,「有趣的是,我竟不討厭那種感覺.」

蕭佑愣了愣,尚未回神,司墨珩已邁步而過.

「備馬.」他頭也不回,「我明日親自巡營,試煉谷外圍那邊也該探探反應了.」

「殿下,現在的重心是——」

「你不懂.」他語氣一沉,轉頭時眼神冰冷如昔,「若她能在我陣中掀起漣漪,那這盤棋就更值得下了.」他不願承認自己期待這漣漪久矣.

他轉身離去,黑影沒入帳簾深處.

蕭佑望著他背影許久,臉色凝重.

——司墨珩從不讓情緒干擾計劃.可如今,竟在顧星羽面前留下了破綻.

夜風捲動營火,火星在夜色中躍動,像某種蠢蠢欲動的變數,正悄然潛伏在這盤看似穩妥的棋局中.

顧星羽被帶回囚禁她的密室內,她的目光落向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那裡原本鋪著厚毯,底下是她第一夜就察覺到的異樣.

那是地面傳來的微弱空洞聲,她用手背輕敲時,回音與周圍不同.幾次觀察後,她斷定那是早年營地舊物資溝被泥沙與雜物封住的出口.若能打通,或許能通向西北林邊的防禦外圈.

她沒有蠻力,也沒時間從零挖起,只能利用曜氣震鬆泥土.每到深夜,她便在看守巡過之後,假裝添柴或整理鋪毯,暗中用指尖滲出細如髮絲的曜氣,沿土層縫隙震碎泥土,然後用拆下的餐盆,木勺與鋪蓋木桿(那原是壓住草蓆的粗木條因年久乾裂,硬撬之下才鬆動落下.)一點一點鏟出.

白天,她將掏出的泥土混入火盆灰燼或塞進舊麻袋裡,藉「清理室內」的名義搬出,掩人耳目.

三夜之後,泥層已被震散到足夠寬,人可匍匐通過.她甚至用營中剩布料簡單裹在碎石邊緣,避免匍匐時被割傷.

這是一條孤注一擲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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