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自林葉間灑落,霧氣未散,營地卻早已泛起些微動靜.
顧星羽醒來時,身旁是一杯微溫的安神茶,桑祁的字條簡單一句「還沒睡飽就別起來,會長不高的.」她忍不住笑了笑,坐起身時,已有低聲交談傳來.
營地中心,眾人圍著林冽鋪展的地圖.他用曜晶筆勾勒昨日敵營與伏擊位置,蒼淵則拿著以曜氣探測儀標記的異動點逐一對應.
「這裡,還有這裡,昨夜後半仍有曜氣殘波.」蒼淵指著東南側的一處低谷與斷層邊緣,「不像是殘留,更像...有東西在運轉.」
「運轉?」洛燁皺眉,「你是說,還有機關?」
林冽點頭,語氣沉穩「若我沒推錯,這裡極可能是殘軍據點的延伸.三皇子並未全數撤退,他們留下了一套曜晶導引脈線,像是——有什麼東西還沒結束.」
「你是說,他們還在試煉?」顧星羽走了過來,披著外袍加入眾人,「不是對我們,是對這座谷地.」
厲岩補充道「地脈下陷區有密道痕跡,且地勢不自然,像是被人為掏空.」
「是為了藏人,還是藏什麼?」桑祁插話,語氣不快不慢,「我昨晚從藥草區察覺一種奇怪的草根焦化現象,曜氣被迫吸乾,這裡不只是伏兵之地,更像...實驗場.」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凝重.
顧星羽垂眸沉思片刻,忽抬眼,「我們不能只做逃離與被動應戰者,這試煉谷可能是整個裂曜組織的關鍵據點之一.」
她掃視五曜,「若能破局,也許能將他們逼退一步.」
蒼淵挑眉「你是想主動深入谷底?」
「是.」她頷首,「我,林冽,蒼淵三人進入查探.洛燁與桑祁,厲岩守住營地與出口,隨時應援.」
林冽默然一瞬,忽而說「你要冒險,我陪你.」
「那你可不能又偷偷超前三步不報我知.」她半玩笑地說.
洛燁皺著眉咬了咬牙「那妳就快點查出來,我還等妳回來吃中午飯呢,不能讓你再瘦回去.」
桑祁揮了揮手,似不以為然「你們要是晚歸一刻鐘,我就煮整鍋補氣湯讓你們灌下去,看你們還敢不敢不準時回來.」
眾人相視一笑.
但笑意背後,每個人的眼神都藏著鋒芒.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一回,不只是為了揭開谷地的秘密,更是一次與裂曜者,甚至三皇子暗線正面的試探.
顧星羽望向東南方霧尚未散盡的谷底,心中一念如炬.
——這一次,換我來步步為營.
晨霧漸淡,陽光尚未穿透谷底時,林冽,顧星羽與蒼淵已踏入通往地底的裂隙通道.
這是一處藏於崖後苔壁的窄道,若非蒼淵昨夜以曜氣感知,幾乎無從察覺.三人一前一後,借曜晶照明深入其中,石壁漸濕,苔痕與獸爪交錯,似曾有人匆匆通過又急忙掩蓋.
「這氣息...像是曜氣殘留與裂曜粉混雜的產物.」林冽低聲分析,手中器械不停測量能線變動.
「有種濃霧裡看不清真相的感覺.」蒼淵撫了撫牆壁,唇角卻無戲謔之意,「但不論是誰留下的,這裡都像一處——祭壇.」
走道忽然一闊,三人踏入一座圓形石室.
石室中央立有一座三角形石臺,表面刻滿古曜文與圖紋,隱隱閃爍著殘曜光.牆上壁畫風格古老扭曲,描繪著五曜之力被撕裂,匯聚於一人之身的異象.
「這不是普通的遺跡...」顧星羽走近那壁畫,眉頭越皺越深,「這像是——裂曜者的原始信仰?」
「不對勁.」林冽語氣驟然一沉.
下一瞬,空氣中曜氣驟然震盪,石臺中心浮現一縷紫光,竟在空中捲起一道旋渦.
「退!」林冽猛然伸手攬住顧星羽.
但為時已晚.
旋渦瞬間擴張,一股無形的精神壓力如海嘯般席捲而來——三人身影竟同時被吞沒,空間驟變.
[裂曜幻象・破心幻域]
顧星羽再睜眼時,眼前是一間無人教室般的空間,窗外不見光,四周無門無牆,唯有她一人端坐於中央書桌前.
耳邊傳來無數細碎低語:
「他們不是因為你才受傷的嗎?」
「你以為你真的能拯救誰?」
「他們跟著你,只會走向毀滅.」
她下意識握緊懷錶,卻發現錶面浮現出她與五曜同行的回憶——一幕幕的笑語與淚水,卻被扭曲成失控與背叛的片段.
「這是...精神試煉.」她低語,驀地咬破舌尖.
一縷清明瞬間驅散幻象邊緣,她微喘著氣,心底卻更加清醒:
——這不是單純的幻覺,而是針對「信念」的撕裂試煉.
她強迫自己冷靜,步步向教室盡頭走去,門突然現形.
推開門的瞬間,她看見兩側空間內——
林冽與蒼淵,各自身陷幻象之中.
林冽站在一處滿是武器與藍圖的工坊中,面前是一具逐漸崩毀的金曜機偶,他的雙手沾滿鮮血,眼神茫然而震怒;而蒼淵則站在被烈火吞噬的村落中,面對的是哥哥蒼瀾倒下的身影,以及無數亡魂咆哮著「你活下來是錯的」.
顧星羽大驚,正欲邁步之際——
幻域中,突現裂曜印記,似有意識察覺她的「覺醒」,開始朝她滲透新的幻象.
空氣驟冷,時間開始扭曲.
她緊咬唇角,拚命保持清明,雙手握緊懷錶,低聲呼喚兩人的名字——
「林冽,蒼淵...你們不是孤身一人,我在這裡!」
［裂曜幻象・林冽之域］
顧星羽踏入光門的瞬間,空間一陣旋轉,她跌入了一片蒸騰著機油與曜氣氣息的金屬工坊.
鐵火與轟鳴交錯,林冽站在一道龐大金曜機偶之前,雙手滿是血痕,卻仍瘋狂修補.
「不對...這不是我設計的錯...我明明測試過無數次...為什麼...」
他低聲呢喃,眼神空洞而狂熱.地上,是倒下的夥伴們,裂開的曜盾與武器碎片,一切彷彿是他「技術失誤」所致.
顧星羽心頭一震,她從未見過林冽如此失控.平時那個縝密冷靜的金曜之人,此刻像被困在永遠無法修復的悔恨裡.
「林冽——!」
她大聲喊.
林冽沒有回頭,他咬牙繼續操作,聲音近乎沙啞「再等一下,我能修好...只要我快一點,他們就不會死...只要我...」
林冽的手指已因長時間緊握曜筆而顫抖,額際的曜紋也因能量失控而微微泛紅.他喃喃自語「如果我再錯一次...我就不配再造任何東西.」
「不是你的錯.」顧星羽緩緩靠近,「你做的一切,從來不是為了控制所有結果,而是為了保護.」
她輕聲說道,站到他身邊.
「你不是萬無一失的造物主...你是林冽,是那個在暴風之中也會一邊修裝一邊保護我,說話冷冰冰,卻連我眉頭皺一下都會注意到的你.」
林冽指尖一顫.
「你不是失敗的設計師.」她輕聲說,伸手覆在他握著曜晶的手上,「你是我們的林冽,是我信任的金曜之人.」
幻象微震,機偶崩塌的聲響逐漸停歇,工坊的火光暗淡,四周變得寂靜.
林冽終於抬眼,望向她.
那一瞬,他看見的不再是廢墟與錯誤,而是顧星羽眼中不容置疑的肯定.
曜氣悄然流轉,一道金曜光紋閃過林冽掌心——幻象破碎,他甦醒了.
［裂曜幻象・蒼淵之域］
顧星羽隨即踏入另一道光門.
熱浪撲面,耳邊是焦土上的哀號與狂笑.蒼淵跪在烈焰中央,滿身灰燼,懷中抱著蒼瀾倒下的身體.
他緊抱著蒼瀾的身影,任火焰灼燒皮膚也毫無反應,彷彿只要放手,他便會連兄長的存在也一併失去.
「你活著,卻什麼都救不了...你不配背他的名...你是逃兵.」無數身影在火中嘶吼,像記憶與詛咒的混合.
蒼淵神色麻木,像沉溺在夢魘中動彈不得.
顧星羽顫抖地走近,望見那熟悉又陌生的表情,她第一次看見蒼淵沒有笑,沒有話,甚至沒有反應.
她蹲下,輕輕握住他沾血的手.
「你不是替代品,也不是罪人.」她說,「你是蒼淵,是我心中那個會撩人,也會安慰人,會第一個潛進敵營來救我的人.」
蒼淵手指顫了一下,額前瀏海被火光映出一片濕亮.
「你的哥哥...不會希望你這樣折磨自己.你名字,不是讓你代替他活著,而是希望你用你的方式走下去.」
她聲音緩下來,低語「你是你,蒼淵——不是影子,不是殘骸,是...活著的那個你.」
四周火焰瞬間凝滯,烈焰中蒼瀾的身影緩緩消散.
蒼淵像從深淵中被拉起,一口氣喘出,淚與汗同時從他眼角滑落.
顧星羽伸手抱住他——幻象破碎,曜氣水紋於他掌心浮現,他甦醒了.
三人重新站於破碎的石室中,曜氣漩渦已散,空間正逐漸崩解,一塊鑲於石臺下方的曜晶緩緩浮現.
林冽抬眼「這是...裂曜核心的信標之一.」
蒼淵揉了揉額,語氣依舊虛弱卻恢復神采「這地方可能是他們轉移裂曜能線的中樞...我們得把這資訊帶回去.」
「這幻域不像單純機關...它更像某種集體意識試煉,一旦觸發...每個人都可能被吞噬.」
顧星羽點頭,她握緊懷錶,感受到五曜之力彼此串聯的震動.
石室逐漸崩解,碎石隨曜氣旋流紛落.三人攜著曜晶信標迅速退入裂隙通道,光影在背後合攏.
然而,在他們全然不覺的角落,殘壁上的一道古紋悄然亮起.
那並非石室原有的刻痕,而是被後人暗植的曜紋陣式.
曜紋深處,像有某種力量緩緩甦醒.
一隻模糊卻森冷的眼眸輪廓浮現於石壁,曜光幽幽閃爍,隨即映入一面遙遠的水鏡.
[曜都・幽觀殿]
宮城地底,幽深無光.這座隱秘的殿堂,四壁鑲滿曜晶脈線,將裂曜各地殘留的能量與影像引入此處,宛如一片人工夜空.
國師風眠獨自坐於長案之前,四周懸浮的曜光斑點,如繁星般緩緩閃爍.
其中一簇光點忽明忽暗,正映照出顧星羽與林冽,蒼淵脫離幻域的身影.
風眠抬眸,眼神幽深.
「星軌既定,卻有一顆星偏離了軌道...」
他的聲音極輕,像是呢喃,又像是記錄.
指尖敲擊案面,映照在水鏡上的顧星羽眉宇清明,冷靜鎮定,令他眸光微沉.
「她竟能破開幻域...」
片刻沉默後,他唇角勾起,笑意卻帶著壓抑與危險.
「若是她,或許真能改變這片星圖.」
曜光在他眼底流轉,將他面龐一半映亮,一半隱沒於暗.
他靜靜凝望,像在觀測一顆無法計算的星.
「顧星羽...妳這顆脫序之星,到底會燃盡,還是照亮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