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冽蹲身在地,指尖觸著泥土與折斷的枝椏.他眼神銳利如鷹,眉心緊蹙「這裡有人經過,且是重甲士兵壓出來的痕跡.馬蹄有陷痕——這方向往試煉谷延伸.」
「司墨珩選那裡...還真是諷刺.」他冷笑一聲,站起身.
「他擄走星羽的理由還不夠清楚嗎?拿她當威脅,還是...另有圖謀?」桑祁語氣中滿是焦躁,他的手緊握著袖中藥盒,指節發白.
「你以為他只會威脅?」洛燁一聲冷哼,忽地轉身直盯著桑祁「他若對她不利,你拿藥救得了什麼?」
「你說什麼?!」桑祁猛地轉身,怒氣撼聲而起.
「夠了!」蒼淵冷聲一喝,聲音竟比往常少了幾分戲謔,多了幾分壓抑的怒意.
他緩步向前,黑髮隨風微揚,「我們每個人都擔心她.但在這裡互吼,會讓我們走得更快還是更慢?」
四人沉默一瞬.
厲岩從林間走出,拍去肩上樹葉,「剛剛我巡過附近,發現東北方有曜晶波動斷續出現...那種波動很弱,但不屬於自然生成.」
林冽眼神一凝,「是星羽.她想辦法引我們過去.」
「她在傳信?」蒼淵垂眸,心中某一線也彷彿被拉動.
桑祁抿唇,隨即背起藥囊,「別再吵了.我們快走.」
洛燁也沒再回嘴,只一語低低「她一定等著我們.」
五人腳步加快,曜駁隱於林間,輪軌沉穩無聲,車廂內的氣氛卻如繃緊的弦.
此刻的他們不再各自為戰,而是第一次,以「救她」為唯一目標,將曜力與心力全部凝為一線.
[試煉谷外圍・黑松林邊]
夜色如墨,林冽伏於高處岩石,透過特製的曜目鏡望向下方谷地.那裡是司墨珩的營地,燈火雖少,卻佈局精密,每個崗哨,每一處帳篷的排布都異常熟悉.
「他用的...是我們曾訓練過的偽影陣.」林冽喃聲道,唇角不自覺繃緊,「他學得很快,也藏得夠深.」
厲岩在他身後點頭,手中繃緊的長弓未放鬆,聲音低啞「他知道我們會來,這佈局,是引誘,也是警告.」
「那更不能拖了.」洛燁倚在一側松樹旁,臉上怒意未褪,「星羽在那裡,誰知道他還會做什麼瘋事.」
蒼淵抬眸,雙瞳泛著淡藍曜光,他閉上眼,掌心曜紋浮動,那熟悉的曜氣如水波輕輕蕩開,在夜風與霧氣間交錯成一道無聲的引線.
片刻後,他睜眼,眸光一震.
「我感應到了...她的曜氣.」他低聲說,語中壓抑著難掩的激動,「微弱,但很清楚,是她.」
「她在給我們信號.」桑祁語氣一緊,「她還活著...而且還有力氣傳訊.」
「我們現在怎麼辦?」洛燁沉聲問.
林冽將地圖鋪開,指向西側「這裡地勢最薄弱,是他最容易忽略的盲點.我們從那兒進,分三路.」
「我潛入主營,與她接觸.」蒼淵率先開口,神情異常凝重.
「我和厲岩打頭陣,吸引外圍守軍.」林冽補道,「桑祁你準備好療藥與針劑,一旦我們帶她出來...她很可能已受曜氣抑制.」
「還有我呢?」洛燁聲音一沉.
林冽看向他,目光堅定「你負責破陣.」
那一刻,洛燁的眸中曜光一閃,他冷冷一笑「我會把他們的結界,炸出個大洞.」
五人彼此目光交錯,那是一種無需言語的默契.
［敵營・帳營深處囚室］
顧星羽緊閉雙眼,指尖緩緩貼近那枚藏於袖內的曜晶碎片.那微弱的曜氣,彷彿引起了某種共振.
下一瞬,她心頭一震——
一股熟悉的氣息,如同潛伏在幽海中的光,悄然觸及她心神.
林冽的曜氣,鋒利而清明.
還有洛燁那灼灼火意...她在霎那之間,感應到了他們.
「你們...真的來了.」她低語,眼中泛起微光.
她壓下激動,開始默算時間與守衛更替的頻率——額角微微滲出汗意,時間太緊,她得快一點.
密室外衛兵腳步聲漸遠,顧星羽輕輕吐出一口氣,垂眸凝視掌心曜晶碎片,指尖在上方輕點幾下——曜晶邊緣微光閃爍,她測出它尚有些微曜氣殘餘.
「曜氣脈動規律偏西南,應是結界核心所在...」
她將碎片藏回髮間髮簪內,隨後走向密室一角,那裡刻意被鋪上厚重獸皮,看似為避寒,實則掩蓋一層曜紋陣基.她蹲下,手指輕輕劃開一角,露出下方曜晶礦紋交錯.
這裡,是結界的「穩壓點」——
只要曜氣干擾足夠,就能使整個陣法瞬間震動,產生短暫能量迴盪.
她腦中飛快回想這幾日的觀察與對話:
— 昨日送飯的士兵總是左腳先踏入帳,會習慣性轉頭看角落的燈盞;
— 密室外巡守每兩刻輪替一次,若碰上風雨則提前換班;
這些,全被她默默記下.
她翻出藏於內襯的半截木炭與小塊獸骨,迅速在密室內側繪製反曜紋陣的「假引符」——這不是為了破陣,而是為了製造錯誤訊號,讓敵方以為她在密謀逃脫而分神調查.
而真正的布點,是她方才在飯碗邊緣留下一道油痕,刻意將曜氣碎屑沾染於碗底,交由士兵端走.她知道,那碗最終會送往監視用的後帳,而她的曜氣殘痕,也會傳遞出去.
——傳給那個最容易懷疑她,也最可能誤判她真正意圖的司墨珩.
她回頭望向密室的門,眼神沉穩.
「你看得出我在佈局,卻未必猜得透我的手法.」
顧星羽靜坐原地,雙手環膝,彷彿什麼都沒做過.可密室裡那道曜氣的流轉方向,已悄悄偏移——
一場無形的對弈,已自營帳之內蔓延開來.
她要讓司墨珩分心,讓營中自亂陣腳,讓她的隊伍,在來臨的那一夜,有一道真正的破口.
［營內・主帳］
夜將近三更,帳外風聲更烈,遠處傳來曜獸低鳴,彷彿預示著不安的徵兆.
司墨珩站在地圖前許久,指尖懸停於試煉谷與南嶺之間的空白地帶.那裡,他尚未完全清查.此處地形複雜,殘軍零散,最容易藏匿接應者.
忽有一陣微弱曜氣波動自帳後傳來——極淡,極輕,幾近無人察覺.
他猛然轉頭.
「...曜氣走向偏移了?」
他沉默了片刻,旋即召來副將蕭佑.
「去查,密室內曜氣變動幅度是否異常,是否有人靠近,是否有士兵接觸過她近身物品.」
蕭佑微愣,「殿下是懷疑...她?」
司墨珩未答,只冷聲道「她不會不動.但她動了,我卻看不清她想要什麼.」
那讓他異常焦躁.
蕭佑領命退下,司墨珩則緩緩坐回案前,指尖無聲地摩挲著那枚尚未落下的棋子.
顧星羽那句話仍縈繞心頭「你欣賞我,卻仍將我困於此地;你想的是佔有,不是理解.」
她說得太準,準得令人煩躁.
但他更煩的是——她竟能在這樣的處境下,還反制他.
他向來自傲於洞悉人心,無論軍士,神官,朝臣,甚至界皇.他能設局,能誘敵,能翻盤.但這個女子,不用劍,不施曜力,卻能從語言與觀察中,一步步讓他亂了局勢.
她對他說「你連相信別人的勇氣都沒有.」
那句話...讓他真正動搖了.
「她不是只為逃命而已.」他低聲自語,「她是在牽引我下場.」
他忽然意識到,顧星羽可能已將他納入她的盤勢之中——而..非只是他主導的棋局.
他握緊棋子,眼神陰沉.
片刻,他猛然站起,披上披風,步出營帳.
風雪如洗,夜色蒼寒.
他仰望星空,良久,低語「妳到底想做什麼...顧星羽?」
「若我錯估她,這一局...不會是我預設的勝局.」
但若她是局外人,竟也能誤我心神...
——那便不只是棋輸,而是心敗.